黑水夹在白水之间,低浅错落,如月光透过叶影相隔晕染而成的黑白画卷。
浅泽之上,栖息着一撮撮单脚而立的鹤群,偶尔几声咕咕声传来,鹤群微微有些骚动,几声展翅过后便又安静下来。
听雨见这景象倒是想起了凌潇阁内的石刻仙鹤,一对比,觉得那仙鹤展翅的动作还真是栩栩如生。只是,他一直不明白,尘潇既然喜欢仙鹤,为何不养几只活的。
若不是这次公务紧急,一定给他抓回去两只。
听雨叹了一口气,便踏云向着泽林深处走去,心中一直觉得奇怪,他来的时候车队刚要进这林子,从远处看这林子也没什么奇怪的,车队怎么会走迷了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前行,果真,行了不一会树木便逐渐稀少。眼前忽然现出几许农田。一时心中奇怪这林子后面怎么会有田地,落定走上前去一看这田中作物长得极好。竟然比都广野今年的作物要好上几倍。
田中粟谷,粒大饱满,挤挤拥拥,沉沉地垂着头。杆径粗壮,叶片盈盈,在微风中摇摇摆摆甚是可爱。
人称台州为肥土,正是大荒中最肥沃的土地,因此都广野的粮食是这九州内最好的。如今看到脚下土地长出来的作物,听雨都有些怀疑这传闻是不是有什么偏差。
这几年,九州各处他也是走过不少的。但都是通商的主城区,很少来这偏壤之地。倒是让他心中觉得有些惊叹。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走到了农田中间,伸手触上了粟谷。
“哎!”一声轻叹从粟谷深处传来。听雨心中一惊,忙停了脚步。
“你们不长,盼着你们长。如今你们长得好了,反倒失落起来。哎!”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轻呼呼飘了过来,又被细风卷起的粟谷哗哗声吞没。
听雨正心下琢磨要不要走上前去打探一下路。那说话的人便已经站起身来看到了他。
“果真有人来偷庄稼。”那人说着就举起了手中工具向听雨砸了过来。
“哎,哎,哎!别误会,我不是来偷庄稼的——”听雨一边在地里跑着,一边解释道。
但是随身刮起的粟谷声哗哗作响,后面的人似是没有听到,还在穷追着他。
“我让你偷。蠢贼,都说了,这庄稼偷到你们那里也活不了。真是遭净粮食。”
“我不是——不是——”
两个人在地里跑了几圈,听雨见身后的人喘息得厉害,实在没办法,一回身一把握住了他手中的工具。
“我不是贼!我是问路的!”听雨急切道。
“问路?休想骗我。”眼前人说着便一脚向听雨踹了过去。
听雨闪身一避,那人持着工具便扑在了地上。听雨这才看清,他满头白发,紧忙上前伸手去扶他。
“老人家,我真不是贼。我真的是来问路的。我车队在外面迷路了。”
那老人坐起身来,抬头一望听雨,也没搭上他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才仔细打量起他来。
这老人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澄明,游离在听雨脸上身上,眼神中忽闪着岁月的深沉,又隐约掠过一丝惊喜,随之又变得惆怅。听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退了两步。
“看你这装扮,也不像个贼。穿得这么亮堂。”老人似是在抱怨,但是明显是相信了听雨的话。
“对呗,刚刚是您误会了。”听雨小心堆笑道。
“车队迷路了?在水泽旁边?”
听雨点了点头,笑道,“这是不是总有迷路的?”
“你过来时,林中起雾了没?”老人也没回答听雨的话,而是反问道。
“没有。”听雨摇了摇头。
“没起雾能过,起雾就先不要走。”
“为什么?”听雨有些不解。
“你若想出这林子,就听我的,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这老人看上去脾气不太好。
听雨不禁咂嘴,在阁里要面对个脾气不好的齐峰峦,总挨骂就罢了。这出了门,还被别人怼,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命。
那老人见听雨立在那咂嘴,冷哼一声,“不信我的话,死在这里的人可是不少。你要是想当我地里的肥料,不听便是。”
听雨对他这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您这作物可堪称九州第一,您不是用死人做肥料才养成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