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p>
司徒云涛脚下一碾，巨大红云蒸腾起来，不但把悬崖上的几个人全都托举升空，还把留在石阶上的左香云，也保护起来，拉到一处。</p>
红云飞空，投入那座门户之中。</p>
穿过那道门户的刹那，原本微缩的山景，骤然变大。</p>
他们出现在了一片全新的山野上空，跟飞流剑宗如今所处的那片山势地形，截然不同。</p>
可是在落地之后，苏寒山就察觉到，这里的土质石质，跟飞流剑宗那里，分明是同一类型。</p>
阵法遗迹跟虚空秘境是不同的。</p>
虚空秘境是绝顶强者在自己体内，从虚无之中开辟出来的一片广阔空间，本来只是一个若存若亡的小点，却得以扩张、加固，达到可以装载城池山川的庞大地步。</p>
阵法遗迹却是恰恰相反，是某些强大的宗门，利用护山阵法，把自然界原本就存在的空间折叠起来，让外人无法窥探到。</p>
所以自上古以来，每逢乱世之中，经常会出现，某些山川河流，一夜之间，不翼而飞。</p>
某座城池的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本该处在百里之外的另一座城池，竟然成了自家邻居，两城之间原有的大片土地，就像不存在了一样。</p>
那就是有人启动了这类阵法，想要保护自家宗门。</p>
可惜，阵法遗迹之所以称为遗迹，就是因为大多数动用了这种手段的宗派门人，都没能活下来。</p>
毕竟一个能够折叠空间的强大宗派，会被逼到这种缩头乌龟的程度，肯定是因为惹上了更强大的仇家，而乱世之中，即使找不到你家宗门秘地何在，靠着同派中人的联系，施以诅咒，也能够把藏在折叠空间内的人咒死。</p>
每轮乱世之中，也都是诅咒之道最为盛行、最显战绩的时候。</p>
西鲁剑宗，显然就是一个没能扛过诅咒的门派。</p>
这片阵法空间里面，到处都是倒塌的巨大宫殿，穿着同样衣服、互相残杀的剑客骸骨，钉满一整片悬崖的利剑。</p>
苏寒山他们降落之处，是在一座山顶上。</p>
山顶中央有一座宫殿的地基，落满了灰尘，原本的墙壁和屋顶，都不知道碎到哪里去了。</p>
地基上盘坐着十几具儒袍打扮的白骨，全部都是手掌按在地面的模样。</p>
而在他们前方的一大片扇形区域，岩石地面中，冒出了成千上万根剑形的石刺，部分石刺上，还挂着残缺的骷髅。</p>
这个场景，已经定格了五百多年。</p>
可是苏寒山他们一降落下来，那些盘坐着的儒袍白骨，就突然散架，每根脊椎骨中，都飞出一条剑形光芒。</p>
剑光本来青中泛白，但是周围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仿佛带着疯嚎咆哮的声音。</p>
那都是怨气。</p>
不知道当年他们中的是什么样的诅咒，五百多年下来，居然滋生出了这么多带有浓厚怨气的剑灵。</p>
“哼！”</p>
左龙生最先出手，将宽大的衣袖向前一甩。</p>
他的衣袍，都是从飞流剑宗府库里翻的，那是上品绸缎，轻若宣纸，可是这一甩之下，仿佛丝绸的间隙里面，灌了数不尽的沉重水银，竟然砸出一声闷雷般的响动。</p>
十几条剑灵立时被震慑，像是普通人喝醉了酒一样，在空中乱转，彼此碰撞，发出叮当响声。</p>
左龙生眼中带着几许愤恨之色，但见自己随手一招就把剑灵全部震慑，不由微微一愣。</p>
他环顾四周，看到远方山野间的景色，脸上露出怅然。</p>
当年他们误闯这片剑坟秘境的时候，遇到的并不是这些剑灵。</p>
论品质，还要比这十几柄剑灵差一些，但是数量太多，镖队里的人顷刻之间就死伤殆尽。</p>
他和苏朝东，两个天梯境界，都没能护下身边的人，自己还负了伤，且战且走，也仅仅多挣扎了一段时间。</p>
倘若当年自己就有这份实力……可惜没有如果……</p>
“左叔！”</p>
苏寒山也在眺望山外，“你能找出你们当年所在的方位吗？”</p>
司徒云涛双手拢在袖中：“我可以带你们重新飞到高处，环游一圈。”</p>
“不必！”</p>
左龙生抬手一指，“就在那边。”</p>
红云再度飞起，没过多久，就到了一片碑林上空。</p>
这整面山坡上，全部都是石碑，大的高达十丈有余，小的也有三四丈的模样。</p>
但其中大部分都折断在地，也有许多火烧的痕迹。</p>
还有被切掉轮子的板车，断成两半的骏马骸骨，伤痕累累的人形骨骼，分布在这片碑林之间。</p>
看那些人骨上残留的衣服样式，就跟西鲁剑宗的弟子，完全不同。</p>
苏寒山看到其中一块断碑下的骸骨，穿着一件记忆中的袍子，身边还插了一把青钢长剑。</p>
那把剑，剑柄上有着松木般的纹理，剑柄末端是刻成一个小小香炉模样，剑的护手处，则形如仙鹤的双翼，精雕微琢。</p>
那是松鹤古剑，松鹤武馆的祖师爷留下来的兵器，据说是用云母轻钢，混了一种地底风穴青金砂打造出来的，除了质地格外的坚韧，并没有什么别的好处。</p>
但是苏朝东对这把剑爱不释手，不肯在剑身上留半点血迹污渍。</p>
如今这把剑插在血染过的污黑泥土之中，主人却不能管它了。</p>
“二叔、香云！”</p>
苏寒山忽然说道，“你们等一会儿再下去。”</p>
话音未落，他飞出红云，驾驭气流，降落在那具骸骨旁边。</p>
嗒！</p>
他的脚步刚刚踏在这片土地上，耳边就响起了淡淡的剑吟声。</p>
土石之间，冒出了剑尖，碑文之上，露出了剑刃。</p>
断裂的石碑，散发出杀气，萧瑟的风，让土间的荒草都变得灰白。</p>
苏寒山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是半跪在那具骸骨旁边，握住了松鹤古剑的剑柄。</p>
条条缕缕的黑烟，从碑林间窜起，散发各色光芒的剑灵彻底现身，激鸣之间，如同渴望食人的鱼群，向苏寒山飞来。</p>
冰蓝色的“卍”字印，突然在地面绽放，玄冰七轮禅定结界，几乎笼罩了整片碑林。</p>
所有的剑灵，都在冰蓝色的世界里被凝固。</p>
苏寒山慢慢地拔起松鹤古剑，剑身一寸寸出土，便一寸寸褪去污渍。</p>
结界在转变，由墨蓝变为纯青，纯青变为赤红，赤红变为金黄，金黄变为皓白。</p>
五行轮转，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内力参与其中，是纯粹的精神力量。</p>
那些枯骨和衣裳，没有受到半点损害，但那些剑灵已经从激越的杀气变成了凄厉的哀鸣。</p>
剑灵的好处有很多。</p>
可这片碑林之间的所有剑灵，都不该留。</p>
苏寒山把整洁的松鹤剑放在那具骸骨手中，白色的指骨握住了剑柄，他的手便握住了那只骨手。</p>
“爹，我来接你们回家。”</p>
皓白色的结界一振，石碑地里所有的剑灵，全部粉碎。</p>
结界敛去，清风依旧，不再肃杀，只有轻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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