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立的事,从西关回黄埔的路上林叔夜盘桓了几十次,他不是个冲动的人,这么大的决定早把所有利弊得失都想清楚了,而得到舅舅支持、高眉娘的同意后,事情便算定下了。
自立之后必会有许多麻烦繁琐之事,但方向既定,这一晚林叔夜便十分我振奋,他用冷水泡了干粮填饱肚子,便连夜与舅舅商量各种事宜。他舅甥的房间和高眉娘的房间是用一间工房隔开成两部分的,中间只有一块木板,这边说话那边便被影响,虽然隔壁尽量克制,林叔夜还是从间或传来的动静中猜到高眉娘一夜未睡。
林叔夜道:“高师傅似乎被我们吵到了。”
“不是,这两晚她都是如此。”林添财笑道:“这个娘们心思重,但凡心思重的人睡眠就浅。”
“要是这样,那还是得给她另外安排个能好好住的地方才行。”
林添财不大乐意:“现在工坊百废待兴,我恨不得一个铜板要掰成两个用,你还顾着这个。”
林叔夜道:“舅舅啊,你自己说,咱们工坊现在最大秘筹是什么?是这几间屋子吗?是那三个师傅吗?是那二十几个绣工和学徒吗?不是啊!我们最大的秘筹不就是高师傅?她能不能睡好,其实是比别的更重要的事。”
林添财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只好点头,心想这个外甥虽然在外头历练没自己多,但很多事情上倒是总能抓到最关键点。
第二天林叔夜就去跟黎嫂她们商量,看看能不能给高眉娘尽量安排一个更好的住处。
黎嫂道:“工坊还有几个房间,但坊主你也清楚,都不能住人的。除非把我们住的地方,或者对面的绣房清出来,可西侧的绣房清出来,怕也跟这边差不多。再说到时候我们去哪里刺绣?搬到东侧这边来?”
林添财道:“要不,去村里另外寻一间房屋给高师傅住?”
这时刘婶忽然道:“其实我们还有一间屋子的。”
“啊?在哪?”黎嫂也诧异了起来。
“就在后面。”
原来这个黄埔绣坊,原本的格局是门面五间、前后五进,破落之后只守住了三间三进,左右两间都任它垮了,后面两进也变成了断壁残垣,刘三根还在那里开了一个菜园子,但菜园子中间,却还有一间屋子孤鹜地立着,这屋子是原本后两进屋舍的其中一间,后两进其它建筑都塌了后只剩下它,导致原本跟它相连的墙壁都露出了断口,从外头看便显得十分残破。
刘婶说:“这间屋子,里头其实还很完整,而且房子还挺牢固的。”她推开了门,里头一股飞尘就扑了出来,扑得最靠近门的几个人都咳嗽了起来。
等飞尘渐息,林叔夜往里头张望,却见那是个卧室的格局,方方正正的,还有个阁楼,只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能住人吧。”林叔夜说,就想否决了这个提议。
没想到高眉娘却看着这屋子出神,竟说:“不,挺好的,打扫一下,我就住这里吧。”
林叔夜还想劝时,她竟然不嫌弃地走了进去。
林添财低声道:“这个娘们古古怪怪的,你就别理她了,难得她愿意,那就让她住着吧。”
但林叔夜却不大放心,说道:“后两进都败坏了,这间屋子就孤零零在后园这里,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怕是不大安全方便。”
刘婶道:“那倒也好办,在里头多搭一张小铺,让喜妹陪着高师傅就好。”
林添财道:“刘婶,你这是推着女儿给人当丫鬟啊!”
刘婶讷讷不语。
林叔夜却还是觉得不够安全,便跟林添财商量着给这屋子围一圈篱笆,再将绣坊原本堵了的巷门凿开重新弄个后门,如果这边有事,绣坊里的人可以及时过来援助。
林添财觉得这样倒也省钱,马上就同意了,他只是不喜高眉娘这个人,却晓得高眉娘对绣坊的重要性,在他看来这婆娘就是绣坊眼下最要紧的“财产”,既然是要紧财产,那当然要好好护着了,这圈篱笆必须要造的。
他行动力极快,马上去村里找人办事。这些都是粗重功夫,刘三根跟村长说了一声,听说管饭有工钱,村长叫来几条汉子就开干了,外头围篱笆,刘三根将床铺搬了过来,刘婶就带着喜妹在里头做清理、叠床被。
到第二日,篱笆也搭起来了,门洞也凿开了,屋子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再一看,里头已经颇像样子。
林叔夜道:“姑姑暂且住下,回头再找人造新床。”
高眉娘只说了一声“不用”,便和喜妹走了进去,进去前给了林叔夜一张单子道:“按照单子上的东西买来,越快越好,我要用到。”
没等林叔夜应承,便砰的把门关了,引得林添财又忍不住嘟哝:“这个娘们!”
就在这时刘三根叫道:“坊主,你来看看!”
他们闻言走了过去,却是树篱笆的时候,不小心从旁边瓦砾里头挖出了一块木头。
“哎哟,还是块酸枝,”林添财认出了这块木头的质地:“可惜被烧得不成样子。”
这块木头是硬木板模样,不过又有断口,又有烧痕,想必是被劈烂了扔火堆里,不知怎么没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