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呢,一直记着四月,还想借三司与镇抚司会审犯人时救吴宗尧出狱,只是疏被留中,解救才不得已搁浅。却没想到仅仅几天后,陛下就下旨放了吴宗尧。
他还在猜测到底是谁说动了陛下放人,然后又传来山东要重新派遣税监一事,只是他并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而算是知道一点内幕的司礼监大佬,也不可能告诉外人这些。
沈一贯又是忧心忡忡。
进到五月,就在赵可怀抵达荆州府之际,魏进忠同样带了一群人,从通州出发,走运河去往山东临清。
魏进忠颇为低调,一身装扮亦是普通行商的样子。随行的人他除了把徐应元和赵进教带在身边,还有文书房的刘思敏也随他一同前往,作为文书官,此外就是番子兄弟及几个手下。
他们坐的漕船是在通州码头赁的,找了个本地‘揽头’,这漕船才在朝阳门外卸了漕粮,本也打算回德州,正好魏进忠他们去临清也是顺路,而且价格给的不错,所以这揽头就爽快答应下来。
运河上的漕船名义上是属于官府,但也并非‘官方’,只是官方出钱雇佣水手。实际上,运河上的每一条漕船都归属于某一漕帮。漕船一般配水手十人,其中只有一二人是有军籍的运军,其余皆是临时招募的水手。
每年漕运前后有八九个月,长途奔波下来,工钱只有六两银子,还不是全部能拿到手那种。所以,不是全无出路的人,是不会去做船工,江浙乃富庶之地,谋生手段很多,本地人根本不会考虑投身于漕运,只有山东、河南的流民大多做船工,靠运河谋生。
这揽头其实有眼水,看出魏进忠一行与一般商人不同,甚至还看出这里面多是太监身份,所以才爽快答应。虽然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至少结个善缘。
揽头没有跟船,但是嘱咐了船头要好生对待这群人,而魏进忠也晓得他们晓得,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下来。打听之下,才知原来那个揽头是德州帮的,一般揽头手上的漕船少则几艘,多的会有二十来艘,入帮会的主要是‘揽头’和‘荐头’,像德州帮人数众多,旗下控制的漕船可达百艘的规模。
船头姓葛,一路来说了不少‘奇闻逸事’,包括帮里的许多狗血事。徐应元、赵进教,还有刘时敏都跟听评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魏进忠就没那么瘾大,虽然心里不屑,但也会做做样子。
“俺们漕帮就是靠河吃河,你说漕帮为啥要‘欺压’官府那些人?还不是那帮人特么克扣的太狠了,咱们要求他们‘涨工钱’也不为过吧。饿都快饿死了,还特么管啥官府还是老百姓啊?”
“呦,看不出来你们德州帮还挺仗义?还敢向官府来讨公道?”
“切!仗义?”葛船头非常不屑,“仗义能换几两银子几袋米?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知道吧!你仗义一把,谁特么会感恩戴德?只有骂你傻的。”
“那后来呢?官府给你们涨工钱了吗?”
“麻的,那帮子黑心玩意儿!就跟俺们德州富乐院里小桃红唱的那出《醉太平》一样,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噗哈哈哈……”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魏进忠也觉得有些意思:“不涨工钱,也不至于饿死你们吧,你们漕帮不都是靠河吃河?还缺那点工钱?”
“诶!这位爷说的好,”葛船头一听又高兴了,“的确,要真靠那点工钱,早特么饿死了,好在咱们还能靠河吃河。”
“那你们怎么靠呢?”刘时敏颇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