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新年的热闹还未褪去,
初八,礼部官员再一次向万历皇帝奏请,行皇长子冠婚事。去年朱常洛就满了十六,已至婚礼之年,但朱翊钧并未传谕要筹办此事,而且一如既往的疏入留中。
礼部奏请之后,赵志皋等三阁臣也是接连进揭贴奏请行冠婚礼。也不知是哪一点打动了朱翊钧,这次他倒是回应了内阁,说他是因担心皇长子体弱,早婚对其身体不好,故而未筹办,并非不爱长子。
从万历十四年开始至今有十多年了,恐怕那些章奏累数都有数千百了,而且本本指斥宫闱。可朱翊钧就是不给明命,总之是各种理由推脱。
在这场君臣之争中,皇后王氏仿佛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不仅如此,自两宫被焚后,朱翊钧移跸启祥宫,她就与皇帝同居一宫,但惟翊坤宫的郑贵妃及其他宠嫔常侍左右,中宫却不复得时。
万历二十年正月里,王皇后施财请衍法寺刻了一套《观音感应灵课》,自此,无论寒暑节日,她每日必诵读一遍。
这两年更绝,宫里过年都清净不少,一来是因为两宫三殿尚未修葺,原本正月里有许多重大庆典都是能免则免;这二来……说来也荒唐,自打前年的坤宁宫火灾,皇后的册宝冠服俱毁于一旦,至今皇帝都未给补上。
没有册宝冠服,这事可大了去,往轻了说是正旦、万寿、圣寿、千秋这些重要节庆中宫皇后都无法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往重了说,就是中宫皇后成了有实无名的非法皇后。
如今她是每日早晚各诵一遍——“愿宫闱清吉,海宇万安,雨露均调,仁凤休作。愿我佛灵课,惟诚信以来格,佑为善以先知,苟渎慢不敬者占之,反至尤焉,尔其钦哉!”
待诵读完毕,女官才恭谨上前,垂眸立定。
王皇后知她有事要稟,道:“说吧。”
“三位阁老的接连进奏请陛下行皇长子冠婚礼,陛下……依然不报。”
王皇后听了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自古父子之间,未有受命如此之难的。”
说罢不再理会,挥退女官,又随手抄起一本《闺范图说》翻了翻,翻至最后,不禁啧啧称奇:“这是何人所撰?几近谄媚之书,怎么都传到后宫里来了?”
坤宁宫掌事太监笑着回道:“巧了,奴婢正巧知道这书,原本是刑部侍郎吕坤在多年前所写的一本,原书可没有最后,都是后来谁擅自加上的。”
王皇后这才恍然:“怪道这书前后差别如此之大,本宫还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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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虽然庆祝活动免了不少,但过年的氛围还是有的。
尤其贵妃所在的翊坤宫,前殿面阔五间,有穿廊与后殿相连,四周还有一圈围廊,这殿看着不小。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摆着许多皇帝朱翊钧赏赐下来的鳌山灯,虽说宫里的庆典都取消了,但正月十五的鳌山灯会还是如常。
正月里的天气异常寒冷,屋里烧了地暖,根本就觉不出寒冷。此时皇帝不在,郑贵妃在后殿用了早膳,闲着没事就与贴身宫女林廷闲聊起来。
林廷在贵妃身边地位可不低,主仆二人说起话来并无多少顾忌。她想起最近在她对食那里听的一件稀奇事,不禁抿嘴一笑。
“娘娘,奴婢最近听了一个趣事,司礼监的文书房进了一个新人,可有意思了……”
“哟?”郑贵妃一听,笑着打趣:“新人儿……怎么,听你这音是看上别人了?就不怕你对食喝醋?”
“嗨,娘娘,不是您想的那么回事,”林廷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再说奴婢也是从我那……他那儿听说的呢。”
“文书房进的新人,陈矩收的?怎么就有意思了?”郑贵妃有些好奇,“一般文书房可不会半路进新人,都是从小自个培养。”
“说的是呢,可这人有意思,听说还出自将门之家,自幼聪慧,从小就饱读诗书。三年前突然做了一个怪梦,梦醒之后竟挥刀自宫,当时才十来岁,三年后,就是现在,进了宫,还被选在了文书房,娘娘您说这事有趣不?”
“呵呵呵……”郑贵妃一听果然有些意思,娇笑起来:“难不成是这人想练啥功吧?怎么做个梦就,就那啥了呢?”
“哈哈,奴婢想他不会是梦中得到了神仙指点?”
“要果真这样,倒也成了他的造化。对了,你说他还是将门之后?”
“嗯,听说祖上跟着高祖皇帝就立了功,到他父亲这辈,还官至辽阳协镇副总兵。这人是家中老二,叫刘时敏。”
“照你这么说,这人虽然怪,应该是有本事的,否则陈矩不会看上,还把人领进文书房那种地方。”
“奴婢也觉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