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显得有些踌躇,迟疑片刻,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您还是请回吧,我们真不知道当初持有这本医书的人是谁。”
他未曾过问这本医书的来历,便将这本医书赠予出去已经惹了大祸,怎又能一错再错呢?
顾担并未因为乔青的拒绝而生气,目光却是望向了医馆内。
那里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在向着这里张望——那当然不是林小依。
二人的目光相汇到一起,老妇人眼中浮现出些许迟疑之色,浑浊的目光在顾担身上极不礼貌的扫视着,像是要将他给看个干净、通透。
当那目光上上下下仔细的游走了好几遍之后,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或是肯定了什么,浓浓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之色涌现在了脸庞,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凑得近些,看的也更加清楚。
“您”
老妇人开口,声音略显激动的问道:“您是她的朋友吗?”
老妇人没有提及那个她是谁,但两人心里都已经清楚。
“嗯。”
顾担轻轻点了点头。
“您请进,您请进。”
老妇人连忙侧开身子,对着一旁发愣的乔青吩咐道:“乔儿,今日医馆歇业,谁也不见。”
老妇人带着顾担来到略显几分拥挤的院子,关好院门,然后走进内屋。
不多时,又一本《金创要略》被拿了出来。
只是相比于顾担手中的这一本,老妇人拿出来的《金创要略》已是布满岁月的痕迹,通体已是发黄,角落显得卷曲,甚至是脆弱,岁月的斑驳已不知不觉的烙印其上,物与人皆是。
这本医书用的并非是什么非凡的纸张,虽在纸张中也算是上等,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仍未将它放过。
即使再怎么被视若珍宝,也难免会不住的褪色和焦黄,非人之过。
顾担沉默的将其从老妇人手中接过,小心翼翼的揭开一页。
却是发现扉页之上,多了一行曾经未曾见过的小字,显得很是娟秀,只是在岁月的冲刷之下,显得有些模糊,不复最初的浓墨重彩,但痕迹却是愈发深沉。
【家父林守道与吾友所著】
字迹中间有一点水痕留下的褶皱,打晕了两个字,只能依稀辨认的出。
顾担小心的将整本金创要略都仔细的翻看了一遍,除了扉页上的那一行字迹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字迹蕴藏其中。
在他翻看的途中,老妇人只是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他翻看完最后一页的时候,老妇人方才开口说道:“您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
“你见过我?”
顾担问道。
他的记忆力很好,如果和眼前的人早些年见过一次,哪怕这么多年只是第二次相逢,也不应该会忘记,只要对比出大致的特种和容貌,总能够想起来。
可老妇人看起来很是陌生,显然之前是不曾见过的。
“倒是没有。”
老妇人摇了摇头,说道:“当初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出去,又不让我们跟着去,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有婢女好奇,与皇后娘娘闲聊的时候曾斗胆问过她一次。”
顿了顿,老妇人说道:“皇后娘娘说,她去另一个地方见一见自己的朋友,只有那样才感觉自己没有被锁在皇宫。
皇宫之中,规矩森严,便是皇后娘娘也有束缚,可她要出去,从未有人多说什么,甚至连皇上都不曾过问过这些事情,知道那人定是很厉害的。
有婢女问她,那位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后娘娘说,她的朋友总是穿着青衣,长得很好看,很有气质,就是性子有些冷淡,不怎么喜欢与人接触,所以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说到这里,老妇人却是笑了起来,“见到您带着医书前来,我才斗胆问了一句,没曾想您竟真的是皇后娘娘的那位朋友。”
她注视着顾担的脸,分明已是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位看上去大概刚刚到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比她收养长大的孩子还要再年轻一些!
“她离去前可曾说过什么?”
顾担迟疑着问道。
“皇后娘娘让我把这本医书找个心地善良的大夫赠给她。”
老妇人倒还记得此事,否则也不会有如今这一间医馆,“除了这些.皇宫娘娘叮嘱我要好好生活,就没有别的了。”
“嗯。”
顾担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说道:“她还有一个女儿,我过来,是想将这本书拿回去,还给她的女儿。”
林御医、林小依,再到小莹,也算是一书传三代了。
小莹和荀轲也有孩子,将来还可以再传开他.
“我知道我知道。”
老妇人连连点头道:“公主那个时候还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比皇后娘娘还讨厌皇宫,这么多年,她理应嫁人了吧?”
“嫁了。是墨丘的关门弟子,很有才华和前途。”顾担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老妇人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你是怎么来到大雍的?”
正事忙完,顾担并未急着离开,反而问道。
“当初皇宫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皇后娘娘让我赶快走,然后就.还好皇宫显得很乱,我带着东西,趁乱跑出了皇宫,雇了一个车夫往皇都外面跑。有些地方已经被白莲教的人占了,没有占的也被封住了城门。
还好我找到了一个暂时没有关闭的城门,那里的白莲教之人和守城的士兵都被杀了,我就趁机跑了出去。但外面正在战乱,皇都内也乱套了,我不敢继续留在大月,就只好带着东西一直跑,一直跑,最后来到了大雍这里。”
老妇人笑了笑,这委实是一个无趣的故事,无非只是仓皇逃命而已,“来到这里后,我不想再跑了,就在这里安家,收养了些孤儿,教给他们这些医书上的知识。”
“辛苦你了。”
虽然老妇人说起来简简单单,但在战火连天之下跑这么远的路,可以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绝不会像这般轻描淡写。
但一切都过去了,也不必探究的那么清楚。
“夏朝.如今正在招揽有能力的医者,你们是否愿意回去?”
顾担邀请道。
“不了。”
老妇人却是极为干脆的摇头,哪怕明知道只要自己点一点头,就会迎接更好的生活,她说道:“我还小的时候,豫州发生了水患,家被冲垮,家里人都快要饿死了。后来被卖到宫里那么多年,再到现在,我已经记不得具体有多久,也没有什么想见的人,还是留在这里吧。”
想了想,老妇人补充道:“如果有孩子想要跟您回去,希望不会给您添麻烦。”
“好。”
顾担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劝说。
凡尘之中,又一缕曾遗失在岁月中的东西,被捡了起来。
永不停歇的时间,继续向前奔涌。
夏朝二十五年,已经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