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格雷得知身为主人的古夫同样一早就外出筹备仪式,至今未归。</p>
不过古夫已经吩咐过仆人为格雷准备晚餐。</p>
所以在格雷换完衣服以后,热身子的奶油汤,香酥的面包与柠檬调味的烤鸡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直接送到了客房。</p>
于是,格雷身着干燥舒适的衣服,在点着壁炉的温暖房间里,慢慢地享用完了一顿丰盛的晚餐。</p>
等他吃完最后一口,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变黑,只听得到隔着厚重的玻璃窗也掩饰不住的暴烈雨声。</p>
格雷放下最后一根骨头,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佐伊。”</p>
一瞬间,面前餐盘中的食物便又回到了刚刚送来时候的状态,冒着热气与香味。</p>
面对这份“新”的晚餐,格雷没再动叉子,而是走到他放在角落的箱子前,敲了敲:“吃饭。”</p>
箱门打开。</p>
凯珂特丝敏捷地钻了出来。</p>
这次不像是捕食者,而像是更小更敏捷的动物……比如黑猫。她在格雷抬起的手还没放下之前便从他肋下蹭地钻过,一下子就窜到了桌前,二话不说便抓起烤鸡啃了起来。</p>
“白天有人进过我房间?”格雷问道。</p>
凯珂特丝头也不抬地啃着一边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有。”</p>
“谁?”</p>
“那个叫古夫的,带着几个人。”凯珂特丝继续撕咬着烤鸡,一边从齿间含糊地泄露出话语来。</p>
“你怎么应对的?”</p>
“就像你说的,不要杀他们,躲在箱子里。”</p>
“然后?”</p>
“那群人搜了屋子,最后打开了箱子。”</p>
“再然后?”</p>
“他们没看到我,或者说他们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就走了。”</p>
格雷点点头。</p>
凯珂特丝咕咚咚灌下一杯葡萄酒,似乎是暂时过瘾了,停下手来,向后仰去伸了个懒腰:“你这箱子,真神奇啊。”</p>
格雷未置可否。</p>
“说起来,我以前还以为箱子里装的就是你的龙茧武装。结果是空的?”</p>
格雷淡淡道:“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另外藏起来了,怎么可能放在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接触到的地方。”</p>
“可是就算箱子里没有龙茧武装,但箱子本身似乎就有着特殊的力量。”凯珂特丝瞥了他一眼,“就像是——我明明躲在里面,但在外人看起来,箱子里面却是空的。”</p>
格雷继续不说话,像是在等着什么。</p>
凯珂特丝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这箱子本身不会就是你的龙茧武装吧?”</p>
“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只有两个字,‘不是’。”格雷翻了个白眼道。</p>
“你这家伙,可真是见外。”凯珂特丝凑过来戳了戳格雷的手臂,揶揄道,“明明都一起睡了十天了。”</p>
格雷根本没理她,只是冷淡地道:“我们的关系只是合作,而且只会维持到解决掉这条龙为止。”</p>
凯珂特丝瞥了他一眼。</p>
然后,黑色的毛茸茸的捕食者张口露出尖牙伸了个懒腰,最后重新跳上沙发伏下,窝了起来。</p>
将头枕入臂弯中,她眯起眼睛偷瞥着格雷,突然便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道:“你啊,不要在阿尔泰娅那边受了气,就来迁怒于我啊。”</p>
格雷一愣。</p>
他审视了自身的心灵……</p>
然后他果断伸手脸,唤道:“优琪!!——”</p>
——</p>
“佐伊!”格雷一睁眼,立刻便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怒气冲冲地喊道,“阿尔泰娅那个女人果然藏了什么!她有权能!她对我用了精神方面的权能!我之前一直没发现!而且连你也被骗过了吗?我被控制——”</p>
话突然卡在了喉咙口。</p>
格雷惊讶地望着某处。</p>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千还是几万次来到这间死亡电影院了。所以他对墙纸与木制护墙板上的每一条纹路都熟悉无比。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没有一丝门缝,没有一扇窗户的全封闭空间。</p>
但是现在,在映着他死相的萤幕旁边,墙上赫然出现了一枚挂着厚重天鹅绒窗帘雕花精美的木制窗框。</p>
“什么鬼玩意儿!”格雷毫不犹豫地便从沙发上跳起,扑向窗边,一把扯下了窗帘。</p>
窗帘“哗”地一声被扯下,窗框内原本被遮挡的部分也终于从窗帘下现出真容——</p>
并不是被框起来的雪白的墙壁,而是在墙上,当真镶嵌着一扇通往外界的格子窗。</p>
巴掌大小的格子玻璃外,是一片仿佛张牙舞爪,翻滚着的黑暗。</p>
一时之间,格雷忘了愤怒,注意力完全被那片奇妙的黑暗吸引住了。</p>
可他刚看得有些入迷,少女的声音却突然从旁边响了起来:“所以,哥哥,您刚才想说什么?”</p>
格雷一拍脑袋,注意力又回来了。他扭头望向箱子,再次气急败坏起来:“佐伊,我仔细检查过自己的精神了,那女人似乎对我做了什么,我的心灵受到影响了!”</p>
“不要急,哥哥,请慢慢说给我听,您的心灵深处到底发生什么变化了??”</p>
在箱子的安抚下,格雷的的怒气慢慢冷却下来了。</p>
他摸着下巴,开始沉思:“我仔细检查过了。虽然变化很微弱,藏得很深,也还只是一个种子。如果不是被凯珂特斯提醒,我自己是没注意到这点变化的。但是……”</p>
“不应该这样。我不应该这样的。</p>
“……嗯,那种感觉叫什么来着?很早以前有,但已经抛弃那种感觉很久很久了。</p>
“怎么形容……”</p>
盯着窗外的宇宙沉吟片刻,格雷突然打了个响指:“对,是——‘不痛快’。”</p>
“没错,原本,我给阿尔泰娅看到的‘不快’,本来仅仅是我的一种表演,一种给她施压的方式罢了。”</p>
“结果……我演着演着,竟然真的不痛快起来了?”</p>
“虽然那种情绪现在还埋在深处,并未完全浮上表面——”说着,他的表情阴沉了下去,“阿尔泰娅那女人,竟然拥有那种可以操控我内心的能力?”</p>
“——哥哥,我想,那个应该不算精神权能的影响。”箱子打断他道。</p>
“开什么玩笑,那不是权能是什么??”</p>
箱子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哥哥,你只是很普通地开始在意那个女人了而已。”</p>
格雷摊开双手,怒道:“这就是问题——我怎么可能在意任何事情呢?除了回家,我原本明明不在意任何事情的才对。反正我最后总是要回家的,所以我才不需要在意任何事情才对!这样我才能在这个世界愉快地玩耍啊!”</p>
“正常情况下,区区那种女人怎么可能让我不愉快!她一定对我耍了什么花招!”</p>
“我的完美心境,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毁了——”格雷一脸难以置信:“不能接受!就像是——</p>
“就像是纯黑色的绸缎上被洒上了醒目的雪白的盐粒!”</p>
“就像是指缝里扎了刺!”</p>
“就像眼中扎了梁木——”</p>
箱子没接话。</p>
格雷又骂了几句,呼出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p>
他再次扭头望向箱子,表情淡然道:“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早发现,早治疗……既然是梁木,那拔掉不就行了?佐伊,我可以杀了她吗?”</p>
“不行。”箱子一口回绝。</p>
“为什么?”</p>
“因为我上次就说过,我讨厌这个女人。她对死亡的态度大不敬。”箱子淡淡道,“所以那种祝福,我便不愿意再给她。”</p>
格雷是已经熟悉佐伊的逻辑的,于是只是耸了耸肩道:“……好吧。”</p>
“那,我就想点别的办法来拔掉这根梁木吧……”他说着,已经没太在意了这件事了,而是再次注意到了新的窗户与窗外的“景色”。</p>
再次好奇地看了几眼窗外的黑暗,格雷问道:“话说,这窗是怎么回事?佐伊你终于觉得这个房间太封闭,太透不过气来了?”</p>
他又敲了敲玻璃格子,听着“咔咔”的响声,评价道:“不过,外面的景色不够好看,下次换点好天气的场景吧。”</p>
“是呢。”箱子轻描淡写道。</p>
然后她提醒道:“哥哥,还不可以休息哦,您该回去工作了。”</p>
“行吧……”格雷转身离开窗边,回到沙发坐了回去,闭上眼睛,“送我回去吧。这一次的巡礼起点,就选在我死前就行。”</p>
“那么,这一次的代价也还是老样子。”箱子叮嘱道,“哥哥,你要好好地保护阿尔泰娅,不能让她死。”</p>
……</p>
回溯完成,格雷睁开眼睛,发现凯珂特丝不知何时近在咫尺。</p>
“你突然坐在那里发什么呆?”黑色的长毛捕食动物正坐在他大腿上,问道。</p>
格雷想了想,问道:“我果然还是没法容忍脏东西……喂,凯珂特丝,你算是阿尔泰亚的保镖吧?我想杀掉她,你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愿意不出手碍事?”</p>
凯珂特丝从他的腿上跳下来,退后几步,怀疑地打量着他:“你突然之间开的什么玩笑?”</p>
“多少钱?”</p>
“喂喂——你认真的?”</p>
“要我为你做什么事也可以。”</p>
“真的不是代价的问题。”凯珂特丝无奈道,“或者说,代价我付不起。”</p>
“我说了,我也不是自愿陪她过家家的啊……”她从地上捡起酒瓶又灌了一口,懒洋洋道,“算了,就多告诉你一件事:阿尔泰娅的父亲,在教会内部有着非常,非常高的声望。”</p>
——地区裁判长都不愿意轻易开罪。</p>
——特意提了教会内部,那就代表那不是教会内部人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