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什么也不会做,但你们在海上的粮食走私生意,怕要大大地削减了。行在那头,虽说一向拿海商没什么办法,但是大金地覆天翻到这程度,大宋总得做点什么。”
“这……”
周客山沉吟半晌。
他一点也不怀疑贾涉的判断。在他代表定海军开拓海上贸易以后,陆陆续续和大宋的边境官员打过许多交道,贾涉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君固然有他的毛病,但极度聪明,眼光极准。虽只是地方上的小人物,判断行在方向许多高门巨室的想法,却如反掌观纹。
贾涉既然说到了粮食贸易,就代表粮食贸易一定会出问题。
而粮食贸易对定海军的意义何等重大,具体经手政务的人,谁有不知道呢?
大宋如果这样做,必定会对定海军政权造成巨大困扰。不说别的,北方降军的整编、北京路辽海走廊的收复、燕山一带防线的重建乃至对东北那批异族军阀的持续拉拢,哪一项不要粮食支撑?
没有粮食,都元帅府就做不成任何事!
更不消说,河北和中都两地,是蒙古人来回扫荡两年的战场,千万亩的良田,无数的水渠和灌既系统都被摧毁了。想要恢复这些地方的农垦,不是一两年的事,如果不能从外界持续输入大量的粮食作为补充,这两地的数百万张嘴,就没有东西吃,这些人就熬不过今年的青黄不接!
周客山的额头微微沁汗。
这下麻烦了。
须得立即报知都元帅府,看郭元帅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另外,也不知宋人的朝廷对海商们的影响能到什么程度,如果粮食贸易减少一成两成,元帅府勒紧裤腰带,还能克服一下。如果减少三成四成,账本上就要出现大窟窿。如果减少五成……
周客山简直想要暴跳,但在贾涉面前,他又不愿意失态。
此人能够提前示警,已经很够朋友了。
周客山想要解释,郭元帅对大宋并无敌意,定海军政权和大宋做生意也很有诚意。随着定海军的势力扩张,生意可以做的更大,大家都有赚头。但眼下对着一个知县,这种话说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贾涉小心翼翼地凑近。
“海上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不过,运河沿线运粮的,还有好几家在;零零碎碎的,能凑出两万多石的粮食。我可以想办法腾挪出航道,让他们尽快渡淮,抢在朝廷的意思明确之前……”
周客山眼神一亮:“好!”
贾涉有些为难:“不过,这种事情,须得沿途打点,不能少了钱财……”
“三千贯!”周客山立即报出一个数字。
“要铜钱!不要宝钞,也不要行在会子!”
见在市价,一石米不过会子二贯一百六十文。这厮张口就要去了米价的五分之一,可谓狮子大开口了!周客山想了想,就知道他是按照榷场收税的标准收钱,自然忍不住腹诽。
但他脸上笑得甚欢:“宝钞自然是废纸,我也从没拿会子来敷衍过县尊哪!自然是铜钱!今晚送到!”
两人当即拍手定约。周客山也不多说什么,拱手告辞。
想来有关粮食贸易上的变动,他还得从各种渠道打探,不止贾涉这一路。
贾涉本人并不离开,依然在水榭里慢慢饮茶。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几个商贾入来。这几人,便是贾涉先前说起,在运河沿线运粮的。他们的背后各自都有靠山,往日里并不太把贾涉这个芝麻绿豆的知县放在眼里。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城里忽有传闻,说金国那边出了天翻地覆的大事,朝廷马上就会有所应对,至少也要收紧宋金两国之间的走私贸易。说的还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
朝廷有什么做法,影响倒未必很大。过去那么多年,朝廷每次要在贸易上头下功夫,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无非是经办之人搜刮一点钱财,然后胥吏吃大头,官府吃小头,意思到了,也就罢了。但短时间里,这几个粮商的船队还在运河慢慢北上呢,若不想白跑一趟,就得麻烦眼前这位贾县尊出面,打通一应环节。
几名商贾当下客气奉承,彼此云遮雾绕,聊了好一阵。
直到夕阳快要西下,一人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伸出手指示意:“三千贯!贾县尊,我们出三千贯,要粮船十日之内渡淮!”
贾涉一拍桌桉:“几位真是痛快!不过,我要铜钱!不要宝钞,也不要行在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