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说在侯赛因清真寺门口和我们碰面,我们一到他果然凑了过来。这次他又假装成了一个托儿,拉着我们三个中国游客要往哈利里市场里‘他的’咖啡馆去。对于他这种举动,我们已经没啥脾气了。
哈利里市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商家也无比热情,还都会说几句中文。一见我们就“你好”“来看看吧”“很便宜的”。第一次来的老张有点儿招架不住,一直说“不用了,谢谢”,还得分神来看这市场的建筑和满满当当的工艺品,很是操劳。还好有阿里帮我们抵挡着热情。他带着我们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水烟馆里。
这家水烟馆藏得挺深,被缤纷绚烂的灯店和香水店围住,需得挤过璀璨和香氛才能进入。
水烟馆里的地方不小,三三两两地坐着不少当地人在边享受边闲聊。阿里带着我们坐到把角的一张桌子,熟稔地招呼店家给我们上茶。这个位置离别的客人都有些距离,桌子靠着墙,墙上挂着面斑驳的镜子,显得空间有种扭曲的错落与延伸感。茶很快就上来了,是埃及常见的那种红茶沫加白砂糖冲的茶。看上去很是透亮,喝到嘴里挺齁得慌。
喝了茶,阿里笑嘻嘻地说:“欢迎来到埃及我的朋友们。我是阿里,下午咱们已经见过面了。”
我们三个也一一自我介绍了一下儿,没主动开启话题。阿里接着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还得来这里,但是我不太适合在大庭广众下和你们接触,怕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话哪怕是对于一些喜欢言过其实的埃及人来说也过于离谱了,阿里偏偏说的很是诚恳。他见我们不置可否,也不恼,自顾自的解释:“我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结果得罪了开罗一个老板。人家说要是再在开罗碰见我,就要我好看。所以我这不一毕业就灰溜溜的走了么,好几年了我这是第一回来开罗。”
我假惺惺说:“那你还冒着风险跑来开罗找我们,早说就一定不让你来了。”
阿里摆摆手,说没事儿的,他这次来开罗也有事情要办。
其实抛开莫名其妙的出场方式和给自己编的剧本,阿里倒是个挺好的聊天对象。
把场子炒热了以后,祁天不动声色地开启了我们真正的话题。阿里被她发现在一个美国神棍论坛质疑神创论,并且说自己相信史前文明。
卢克索加上史前文明。祁天觉得这人有点儿东西。
“基督教说的那些也就骗骗古人。达尔文说的话很正确啊,物种都是进化来的嘛。”阿里倒是坦诚。
我们无语地对视一眼。
“其实吧还有一个原因。”等我们都看过去以后后,阿里才大喘气。“在我长大的村子里,老人们总会讲他们长辈说的事情。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存在过神明。祂们从沙漠里来,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还可以满足人们的愿望。只要给祂们按时供奉就好。”
这种事儿听起来还挺天方夜谭的。
阿天问:“既然不需要吃喝,那人们是用什么去供奉神明的呢?”
“老人们没具体说,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但肯定不是凡物。”阿里认真地说:“我觉得很可能是曾经文明里有过的太阳能人类,只需要一些燃料就能生存。”
还好达尔文不知道他同时相信着这两种理论。
“而且我见过让我相信史前文明存在的事情。”阿里补充道。
我自然就问他是什么。
阿里一开始没答话,只是喝了口茶。我们屏息等着呢,结果他说:“你们要不要试试水烟?”
过了会儿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走了过来,问我们需不要买她的手工艺品,她怀里的孩子冲我们笑。老张没问价,掏出零钱从她手里买了四个做工粗糙的小吊坠。那女人像是觉得给多了,要找钱,被阿里劝住了。
后来在这店里的消费阿里没让我们出。
“都说了这是我的店嘛。”
我们没提看到了他偷偷给店主钱的事儿,私下里寻思着分别前送他些礼物。
等回到酒店我们仨都累得摊在沙发上不愿意挪窝。来之前我们都各自忙着学校的事儿,上次拍卖会过后还有一堆问题没研究明白,今儿见着阿里以后又增添了些新的疑惑。
阿天告诉我们:“阿里在从开罗消失之前跟着他导师去美国当过交换生。他导师现在已经在美国定居了,但是最近没什么动静。”
老张忍不住吐槽:“这一个销声匿迹,一个隐姓埋名的,去的怕不是美国的51区吧。”
我也觉得这个阿里身上问题不少。可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的举动却打消了我们的顾虑。
第二天阿里开着他朋友的金杯送我们去开罗边儿上的吉萨看金字塔。
我看书上说曾经这两个城市之间有过水路,毕竟当时尼罗河就在金字塔前淌过。只可惜没能赶上那个时候能亲身感受一下。
高架桥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楼。
老张看了看窗外:“哎老王我问你,为啥这一路上看到的房子基本上都没有修屋顶啊?”
我说这是因为埃及房子的税比较高,要是没有修完,就会减少很多税钱,所以就导致了埃及的“上不封顶”风情。毕竟埃及的体面并不流于表象。
埃及的旅游景点埋伏着假工作人员,自从踏进金字塔景区大门我们三只肥羊就被盯上了。有个男的过来让我们出示景区门票,老张没防备就要掏出来给他看,被我一把拦下。
“啧,我忘了告诉你们了,这些所谓的工作人员都是假的,他们要是拿到了票就会缠着咱们,不给小费脱不了身。”
阿天和老张皆是无奈。
那人还要纠缠,阿里从边儿上赶过来用阿拉伯语嘀咕了几句给打发走了。他友善地拍了拍老张后背,说:“我的朋友,这里的确有些埃及人比较狡猾,但有我在就没事儿的。”
我们走到了胡夫金字塔底下。老张仰着脸赞叹地看着这一人类历史上的杰作。
其实埃及能兴建这种等级的建筑还要和当时的社会构成有关,古埃及人并不介意举国之力为法老铸就永恒。
这时候我还觉得“常理”是认知的一部分。简直无知得令人羡慕。
去参观法老墓室要通过一条逼仄低矮的甬道。金字塔里面空气混浊闷热,照明靠很有些年头的电灯,满地都是各种杂乱的线。
阿里没跟进来,只有我们仨埋头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一开始的兴奋被磨得有点儿泛潮,老张抱怨:“这还有多久才到头儿啊”。
我说还得会儿。为了安抚他俩,我边走边讲了个金字塔铭文里关于【食人者的赞美诗】的记录*。
在那个版本里,古埃及的月神孔苏是个‘噬神之神’。法老用自己的葬礼帮孔苏骗来别的神,供给祂食用。而法老本人得以替代被吃掉的神位列仙班。
这个故事讲完,我们也正好爬到了墓室里。
整个金字塔是石头建造的,墓室四周自然也是石壁。当间放着一口空空的石棺,法老的木乃伊已经运去博物馆了。
阿天对子不语最没感觉。她盯着那口没了墓主的石棺说:“那咱们这进来了这里,算不算引君入瓮呢?”
听了这话,身在闷热的墓室里,我打了个激灵。
老张在一边儿也一惊一乍:“大圣你别说,我都感觉到阴风了。”
我被这两个混蛋吓得不轻。出去的路上就又给他们讲了几个关于金字塔的诡异记录,心里才痛快了些。
启程去卢克索前,阿里跟我们说他当晚就要坐火车回去,到时候上埃及见。他坚持着被通缉的人设,不肯坐飞机,我们也没勉强。
尼罗河是自南往北流的。
古埃及以古都孟菲斯也就是现今开罗为界,北边为下埃及,南边为上埃及。这和我国北上南下的说法迥异。卢克索也就是曾经的底比斯是上埃及的宗教和政治圣地,赫赫有名的卡尔纳克神庙和帝王谷都在那里。而我们考古队要去发掘的地方,就在卡尔纳克神庙里。
我一直没有提起关于我们此行来到埃及的真正目的。阿天和老张像是看出了我的鸵鸟心理,也没催我。不过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等到了卢克索,就容不得再拖延下去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入夜后尚且熙熙攘攘的声响,枕着流光溢彩的尼罗河慢慢睡去。
这尼罗河的水,绵延不休地流淌了几千年。明天我终于又要去这大河的上游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