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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山中夜谭(1 / 2)

望着林雾弥漫,有乐不安的转顾四周,问道:“我们几个是不是落单了?”

“落单正好,”模样甜美的小家伙抬手反过来以手背遮着嘴边,在我耳畔小声说,“不如就在这里趁机摆脱他们,或者让传八干掉他们,然后我们一路跑回我家?”

我伸手捂了捂小家伙的嫩嘴,说道:“不如你先和传八一路跑回家。省得正信担心……”模样甜美的小家伙摇头不迭的道:“他才不担心我呢,眼下他就只担心你!”

虽然先前我一时动过趁乱溜走的念头,遇到有乐之后,我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要溜走或许还不是时候。而且我觉得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溜掉。白天我都尝试过了,何况晚上。

我问小家伙:“你知道从这儿怎样回家么?”模样甜美的小家伙摇了摇头,抬手遮着嘴边,小声说道:“不过我一路在树上留有记号,就怕太暗看不清楚哪些树有记号了。”

“这是哪儿呀?”我转头问有乐,“别又走去我先前迷路到差点儿要上吊的那片可怕的树林……”

“乡下哪片树林都可怕,”有乐望着四下里林雾弥漫,咋着嘴儿不安道,“前边那片树林传说有蛇精出没,另一边有片林子充满了野坟,大概咱们现下在戏院后边某个方向,不过越走越远了……”

前边林雾之中飘荡的叮嗡乐声渐难听清,走不多时,一片寂静。有乐停步转身,说道:“不好!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迷路,咱们往回走。”

他转身之际,我后边几个小子纷声惊叫,把我吓一跳,回眸只见高次在其中惶呼道:“有鬼有鬼!”

“咦,你几个怎么也跟在后面?”我正感讶然,高次在几个面色苍白的小子当中惊叫道,“有乐后边有上吊鬼!”

有乐吓一跳,蹦跳着跑回我们之间,转面只见一人挂在树下哽咽道:“我正准备在如此好夜上吊,你们为何又跑来骚扰?”

几个小子惊蹦道:“上吊鬼!上吊鬼!真的是上吊鬼!”模样甜美的小家伙拾石头投掷,啪的扔去打跌那个悬吊树下之影。闻听树影里传来叫苦声:“哎呀!我只是用手拉着藤索儿,还没挂上脖颈呢,好不容易才抛上树去缠绕着的,这一摔又扯掉了……却是苦也!”

我闻声一怔,旁边几个小子捡石头和树枝乱打过去,树下之影悲呼不已的道:“为什么这般倒霉?我寻死也碍着谁了?”

我觉耳熟,忙拉住高次,问道:“是不是你姐夫啊?”

“哪个姐夫?”高次捡石块扔去,头没回的说道,“权六才不会上吊呢。他常说要是有谁把他逼急了,就到天守阁上边以仇视的眼神儿瞪着敌人,并且拔刀切开肚子,亲手拉出自己的五脏六腑抛向敌人。然后让家臣们立刻点燃藏在天守阁中的弹药,将天守阁和他一起瞬间爆掉,决计不让敌人得到首级。”

“哇啊,权六有这么猛的死法呀?”我不安地推了推他肩膀,蹙眉道,“快去看看是不是你前任姐夫。就是那谁!”

高次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捏着石块,小心翼翼地趋前探问:“姐夫,是不是你呀?”树影里传来悲叹之声,凄然回应道:“高次?莫非你姐姐让你来及时打救我了么?”高次阻止旁边的小子又扔石头,皱起脸问道:“姐夫,你怎么又跑来上吊啊?”

孙八郎垂涕道:“先前我写了一张纸条儿,托光秀大人的手下带去给你,让你转告你姐,说我在光秀大人那边暂时住着,请她过来看我。有些内心话我要跟她说,不料等了一晚上,她没有来。我越想越感到悲哀,又萌死志……”高次拾起藤索拿在手里拽了拽,啧然道:“我一直在戏棚那边,没看到有谁捎来纸条。你也别为这种事情就跑出来上吊啊,吓死了过路的小孩怎么办?况且我看你这绳子也不行。你看,一扯就断了,瞧!”

我上前正要察看他有没伤着,高次阻止道:“当心!靠近他会使你发痒……”模样甜美的小家伙摸近树后,搬块石头正要砸孙八郎脑袋,突听几个小子乱声发叫,惶呼道:“有鬼有鬼!”高次转头问道:“怎么又大呼小叫?鬼在哪儿?”几个小子慌张抬手,指着他后面,纷呼不迭:“有个面目狰狞的鬼!”

高次转面望向树影里,猝有所见,吓一跳道:“哇靠……”模样甜美的小家伙见众人惊觑他身后,转头一瞧,吓得手上石头坠落,孙八郎挨砸叫一声苦,歪头昏倒。

没等我看清,树后窜出一影,披散头发,欺向有乐,探手揪他。

有乐背后晃现一人,草笠遮额,肩披草编斗蓬,不声不响地出剑,一伸刃便抵住那披散头发之人颈侧。那人浑没理会,迳直探爪来攫有乐喉下,有乐瞥见其腕有青镯霎变成串,环环相磕,似是想起什么,叫出一声:“又藏住手!”戴草笠之人止剑搁肩,只见那披散头发之影并不停手,仍要抓扼有乐喉脖,腕间却被两根手指斜刺里伸来悄搭脉门,顿时动作凝滞,一惊欲挣,手腕反更落入指箍之下,转面方见有个落魄文士模样的家伙披褂在畔,信手一伸,便扣住了腕脉。

披散头发之人顷为变色之际,落魄文士模样的家伙抬起另一只手所持的小棍子,轻轻挑落狰狞面具,绰接在棍梢,移至眼前瞧了瞧,见是半边遮罩,做工精致,嘿然道:“这种只遮双眼及半张脸的薄膜皮罩,似与泷川他们爱用的那种面具异曲同工,却看上去更鲜活而且吓人,还能看出脸上变色的反应来……是不是毒林尼一门的标配呀?”

“她是毒林尼的徒儿,”有乐定睛一瞧,笑觑道,“不知道为什么要捉我?先前让她逃脱一次,如何又跑回来?当心被我哥捉到,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赖乡,放她走。又藏!剑收回来,不要刮到脸……”

落魄文士模样的家伙松开手,名叫青篁的女子又掏出一张薄面罩遮到脸上,向后退了几步,避开剑梢,转头招呼道:“正纯,跟不跟我回去?”模样甜美的小家伙从我身后探出脸来,摇头说道:“不!”

我见名叫青篁的女子望过来,便也摇了摇头,歉然道:“我暂时还不能回去。你一路小心!”名叫青篁的女子又瞥了一眼我身后那模样甜美的小家伙,哼了声说道:“那好,正纯,回头你陪她归来。可警告你哦,别带她去三河那边!”模样甜美的小家伙向她吐舌儿,扮鬼脸。

名叫青篁的女子转面瞟向有乐,却又冷哼一声,说道:“你那手下碰到我手腕,他中了我独门之毒,想要解药,你得亲自来竹林那边求我。”落魄文士模样的家伙见有乐不安地望过来,只微微一笑,抬手自揭薄皮手套,扔去草里,说道:“我自有防备。你要钓他,还得另打主意,这招不好使。”

名叫青篁的女子迟疑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随即转返,犹犹豫豫地跟在我们后边,有乐见状讶问:“怎么还不走?”青篁红着脸说道:“迷路了,我不认识路。”

“哦……”我们一齐笑了起来,大家嘻嘻哈哈道,“我们全都迷路了!”

高次转头悄问:“听说你们甲州那边人捉住我们之后,会使用各种恶劣的方法来伤害我们,包括拉出肠子、割‘小底笛’之类的,是不是呀?”青篁摇头说道:“哪儿啊?不过听说被你们清洲这边捉住之后,会被割这割那,遭受各种恶毒不堪的对待,有没这回事?”高次闻言失笑道:“没吧?你听谁说的?”青篁蹙眉道:“我们那边都这样说。你们不也这样说我们?”

“不要吱吱喳喳,”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在前边蹙眉转面,低声说道,“让我仔细听听前方林雾中传来什么可疑动静……”

“你怎么也会迷路呢,赖乡?”有乐难抑纳闷道,“你们这些高手,不应该迷路才对。”

“高手就不会迷路么?”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啧然道,“高手也是人。是人都会迷路。你不知道多少高手都栽于迷路。还好我不会迷路,你们在自己家乡迷路笑死人了知道吗?”

“前边哪有什么动静?”有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说道,“先前传来的叮叮咚咚敲击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停歇了。不管他们在打击什么乐器,敲着敲着也会手累,于是就难以为继……”

“想知道他们敲什么吗?”一个束发蓬松的花衫小子从树后转悠而出,伸足拨弄草间,笑觑道,“过来自己瞧。”

“咦,利长。你怎么也在这儿晃悠?”有乐打着招呼走近,拍那小子肩膀一下,低头看见树下散落一地破碎瓷片,随手拾起个破碗,讶然道,“怎么满地破碗?莫非刚才有人在这儿敲碗敲了半天,还敲出那么好听的音乐,万里小路充房那厮还听成了汉乐府磐音,甚至战国编钟……”

“我听庆次说,”束发蓬松的花衫小子伸足拨弄草间破碗,笑觑道,“他在外边流浪的时候见识过‘无衣流’的手段,这帮人本来以修补茶碗为业,打打杀杀只是他们的业余爱好。经他们修补过的茶碗价值更高。咱们找找看有没有未破的茶碗,能找着一个半个就算踢到宝了。”

有乐闻言连忙蹲身寻找,口中说道:“其实这些玩法最早都是从径山那边传过来的。径山茶宴诞生于余杭径山万寿禅寺,始于唐,盛于宋,一直流传。在唐代,万寿禅寺对于饮茶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仪式,既是由僧人、施主、香客共同参加的茶宴,又是品赏鉴评茶叶质地的斗茶活动。在宋代,径山茶宴随佛教东传到咱们这边,尔后逐渐发展为我们这里的茶道,径山茶宴就成为我们这里的茶道之源。南宋绍熙二年,荣西和尚将茶种从宋朝那边带回来,从此我们这边才开始遍种茶叶。南宋理宗开庆元年,南浦昭明禅师前往径山拜虚堂和尚为师。他由宋归来,把茶台子、茶具一式,带到崇福寺,就这样传承下来了。后来我们玩得更精致,对茶具也有更多不厌其烦的讲究。茶碗非常多,也带动了茶具修复行业兴旺起来,无衣派修复的茶碗最为名贵。再往下说,我就要开班收学费了啊,你们报名参加‘有乐流’一律打亲友价八折……”

高次小声问道:“利长,听说你要娶永姬回家了吗?可她才六七岁是吧,你比她大十来岁,这样行不行啊?”束发蓬松的花衫小子伸足到草里拨来拨去,寻觑道:“主公要我抱他女儿回家去先养着,我有什么办法?先把老婆养大再说呗!”

有乐旁边这个忙着一起找茶碗的小子便是利家的儿子利长,最近信长将年幼的女儿永姬许配给了他。

利家从十四岁时便开始跟随信长,毫无疑问地深受信长的影响,并不自觉地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平时喜欢大声喧哗,手持长鎗,走路横冲直撞。当时正装中的裤子腰身很小、行动不便,他便穿大腰身的裤子,还剪掉一半裤腿,实际上信长和利家的这种行为,完全都是出于实用的考虑,不能不说是新颖的改革,但在当时却很难为人所接受,得到一顶“倾奇”怪人的大帽子也不足为怪。后来利家的一个外甥庆次,也是个很有名的“倾奇”怪人,或许亦受到了利家的影响。

利家所侍奉的主公信长便是个大大的“倾奇”怪人,在他们老家那边开盂兰盆会时,信长竟亲自登台男扮女装,以传统目光看来确是不成体统。家康尤其皱眉不已。后来常训诫家臣不许衣着出格。有一次出外狩猎,随行的一个年轻家臣梳着当时的流行发型,家康见到便将其叫到身边责备道:“混帐小子,你祖父身居要职,心存武道四方奔走,也不似你这般结发招摇。”他认为:“武人就应象武人的样子,朴实的打扮最是顺眼。那班乘着轿子往来行走,尤其是不到五十岁,身着那种捻线绸和木棉的生硬衣服,光脚穿草鞋走路,自以为得意的家伙,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与这位盟友作风判然不同,青少年时代的信长偏偏经常身着奇装异服招摇过市,头发用红绳一扎、挽个冲天大髻,穿无袖外衣,裤脚也只有一半,腰悬朱鞘大刀、火打袋以及装着食物的口袋。记得我在义辉那里煎茶伺奉的时候,就见过有乐这位疯眼哥哥怪异张扬的装扮。

我觉得有乐多多少少也受到他哥哥一些影响,尤其在冠服方面特别夸张。他的帽子总是比别人的大好多,后来信雄也爱往这方面发展,冠帽不仅更大,而且帽子总要比别人更高。

“今天是‘倾奇者’云集了吗,要争奇斗艳?”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望着利长后边一个光身小子,不无郁闷的说道,“先前我似乎看到‘出云阿国’了。就是那女巫,有人说她本是女祭司,不过我觉得这小姑娘是女巫。天晓得她怎会跟秦无衣那伙人厮混一起,还帮着搞咱们的鬼……”

“你也看到阿国了?”利长后边那个光身小子撅股眺望雾麓远处,头没转的说道,“先前我也觉得多半是她和秦无衣在暗中搞鬼整蛊,不过她没整到我,因为我本来就没穿衣服。就跟魏晋风骨的竹林七贤一样洒脱!”

有乐转头一瞅,啧然道:“庆次,你也跑回来家乡了?我这有妞儿,你多多少少挡住一些好不好?”利长后边那个光身小子朝他嘴边撅股道:“当生活时生活,当要死时当点缀,不为烦恼动一眉,不为俗事怨一言。你总是看不开,怎么弄‘有乐流’?”

高次走过来,说道:“利长,你不管管他?”束发蓬松的花衫小子蹲在草丛间寻觑道:“谁能管得了他?别管了,庆次就这样的。他在两军阵前唱歌、跳舞、甚至脱裤子从来是屡见不鲜。有一次庆次邀请我父亲喝茶,将他引入冷水浴池后便逃走了。你说这家伙有多混蛋?”

高次转身走到我耳边说道:“你现在看见的那家伙就是‘倾奇者’了。庆次平生居无定所,京都反倒是他到过最多的地方。这家伙有两件宝物,一是宝鎗朱缨。二是宝马松风。松风原是一匹无人能驯服的母马,直到庆次见到这匹马后,以友爱之情与之。据说有史以来,人和马平等交朋友的,庆次可谓空前绝后。”

名叫庆次的光身小子朝有乐撅股道:“你又泡个妞儿,不怕阿清打你呀?”

“什么叫我‘又泡个妞儿’?我哪有多少妞儿?”有乐啧出一声,懊恼道,“阿清是谁呀?”

名叫庆次的光身小子朝有乐之嘴撅着股,笑道:“你老婆咯!”

有乐惊讶道:“我老婆叫阿清?”名叫庆次的光身小子撅着股问:“你不会连你老婆叫什么名都忘记吧?”

有乐纳闷地挠了挠耳朵,问道:“我哪个老婆叫阿清来着?”名叫庆次的光身小子朝他撅着股道:“正室咯!”

因见有乐惊讶地望过来,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蹙眉道:“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你要对云仙院好一点。总之,不要让你哥难堪。”

“云仙院是谁呀?”有乐愕然问道,“我对她好不好,跟我哥的面子又有什么关系?”

“唉,你呀!”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摇头叹道,“你哥对你有多好,你都不知道?他将自己恩深义重的老师平手大人之女阿清,也就是‘云仙院’嫁给你作为正室妻子。可见对你抱有多么大的厚望!当年‘中务丞’平手大人以生命劝谏你哥,留下著名的谏言书而自尽,将你哥的几乎所有缺点,从不要身著奇装异服,到必须耐心倾听家臣的意见等等,着实责备一番后自杀。你哥让泽彦禅师为平手大人建立了一座政秀寺以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情,并且树立了彰德碑来表彰这位恩师的功绩。还亲自安排了平手大人之女儿与他最疼爱的幼弟也就是你成亲。这其中饱含的深意难道你从来体会不到吗?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大草城那个吗?”有乐愣着眼问,“不是说我哥硬逼她嫁给我的吗?”

“她当然看不上你,那时大家也都不看好你哥,”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唏嘘道,“非但平手大人失望至绝,当年没人觉得你哥会有出息。而且她有些兄弟以及叔伯家的兄弟原本也曾经与你哥不怎么和睦,甚至还风闻说平手大人的儿子得到了一匹良马,你哥知道后屡屡逼迫平手大人的儿子交出良马。平手大人在你哥的顽劣与暴躁两重打击之下,无奈只能以自杀来试图换取你哥或可有所收敛和不夺取儿子的爱马。他的殉死终于打动了你哥,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哥的暴躁脾性也确实有所收敛。当然你妻子娘家那边一直不怎么高兴,也是难免的。毕竟你哥以前经常欺侮她那些兄弟,平手大人又因你哥而自尽,后来他们家的泛秀被你哥派去领军帮家康打‘三方原之战’,结果给你旁边这妞儿她家那位信玄公干掉。所以我那天就提醒你别把这两个妞儿放在一起,她们有家仇的。我怕她们两人坐在一起不对牌。”

非仅我听得发楞,有乐亦咋着嘴,说道:“难道穿越太多,会有这个结果?怎么跟我记忆中有偏差啊?”

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摇头说道:“那是因为你没心记下这些事情,而且当时年小,加上这属于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所以你胡思乱想也是难免的。不管怎样,总之你要给你哥点面子,对平手大人的女儿好一些。毕竟这是你哥一手撮合的亲事,不要太冷落他老师的女儿。平手大人历代对你家贡献巨大,要知道,他们原本不属于你们的家臣,而是地位平起平坐的同僚。你们一族被从越前调过来任官时,平手他们家便作为同僚协助治理这个地方。在共同经营此地的过程中,你家族主要负责军事方面的调遣,而平手他们家则大多在内政方面出力。到了你父亲信秀这一代,你们家族已经逐渐架空了原先的主家斯波氏,控制了尾张这个地方的实权,而平手他们家族也从旧时的同僚转变成为你家族的属下。你岳父政秀大人成为令尊身边为他主理政务的重臣。尤其是在理财方面很胜任。在他的协助下,尾张日趋兴盛,你父亲手头也逐渐宽裕起来。委派你岳父以‘信秀’的名义进京,向朝廷进献了钱作为修葺宫舍之用,供奉金额之高,使感动无已的皇室不仅派来歌师到你们这乡下开歌会,后来还封给你父亲他想要的官位头衔……”

我抿着嘴笑,轻手推了推有乐,说道:“我记得你爸的头衔是‘三河守’对吧?”有乐郁闷道:“不知道我妈还是不是我印象中那一个?”

“你妈是岩室殿。岩室那边很有钱那个次盛他们家的女儿。她爸爸孙三郎,谁不认识?”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撑着小棍子回忆道,“总之,你岳父在访问了皇室后并没有闲着,他还顺道拜访了一向宗的基地石山本愿寺,见到了法主本愿寺显如和尚。当然,为了同和尚们搞好关系,作为人情的礼金是决不能少的。虽然礼金的具体数额并不清楚,但按照当时一向宗在各地兴风作浪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敬献‘极大的诚意’,这些彪悍的和尚们是不会打消在你家领地上兴建佛国的念头的。除此之外,你岳父在路途中也结交诸侯、讨好公卿、拜访名流之类,因而此行所消耗的金钱数量就更为巨大了。面对当时你家四面环敌的情况,你父亲大把投钱到各个他认为值得的地方。如果没有你岳父这样一位成功的财务总管,你父亲能够掏出如此大量的金钱做台面工夫么?”

非仅我听得发呆,有乐亦咋着舌儿,说道:“难道穿越太多,会导致我的岳父变成我哥老师?而且居然还是为我哥自杀的那个平手老师?”

“瞎想什么呢?”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瞥他一眼,啧然道,“你岳父本来就是他!要不然你以为还能是谁?以你的身份以及你在你哥心目中的价值,你家会让你跟一个无名之辈通婚?就连你那个相好,生下庶长子的那个,连她也并非一般人。她是利家的亲戚,就是那谁……雄久也是她亲戚,听说利家那边谁跟泷川家那谁生的女儿,虽然可能有点弱智,毕竟也是泷川一派的,总之全都是亲戚来着。而且雄久有个女儿是你哥的侧室,生下你侄儿‘阿人’那个,就是胖妞她姐。”

“这样看来,”有乐转面朝我笑觑道,“我儿子长孝多多少少也带点儿渡海迁徙过来的那帮人之血脉了。因为幽斋说,雄久他们家似乎也是祖上从那边迁移过来的人。你看看他家用来当姓氏的家名‘土方’,其实土方氏这个官名出自《周礼》。在周朝时候夏官司马所属有土方,设上士五人,下士十人,以下有府、史、胥徒等人员。掌土圭之法,选择适于建立都城之地,弄清土地性质和改进土质的方法。你看雄久他家,原本也是在咱们这儿历代都干测量土地这类事儿。他们干脆就把‘土方’这个官名拿来当做自家的姓氏了,而且他们家还世代都干测量土地这种活儿。我家也很可疑,我叔父信次的名字就直接来自《左传》。后来这个信次的手下还干掉了我一个哥哥,这让我对信次这个名字印象深刻。还记得《左传·庄公三年》里这样说:‘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也就是说,连宿三夜以上或三天左右时间为‘信次’。我看就连平手老师也说不定属于那边迁移过来的,哪有谁会取个姓氏叫‘平手’啊?怎么不叫‘高手’?”

“平手大人还真是个高手,”名叫季通或者赖乡的落魄文士模样家伙撑着小棍儿,说道,“尤其是对你哥的事业上极有建树,而且眼光深远。你哥能有今天这般成就,离不开平手大人当初为他做的两件大事。平手大人最精彩的一笔就是促成了‘蝮蛇’道三与你家的和解并且联姻。让你哥很早就有了他岳父这样的铁杆盟友。这次完美的结盟不但使你家的紧迫处境一下子变得宽松起来,也让你哥的继承人地位变得空前坚固。那些挑战你哥地位的人,每次都面临着他岳父‘蝮蛇’道三同时夹击的威胁。”

我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声:“他老婆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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