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谢云渡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天罚雷霆不是只凭他一人之力就能硬扛的。恰恰相反,越是反抗,便越是触怒天道,到最后只会愈演愈烈,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一定要他自己解决,就只能取巧。
即便如此,这也绝非一件轻易的事。
谢云渡精神绷紧到了极点,一瞬都不敢放松;他知道天道仍然在注视着这里。
每当凤凰蛋之中有生命气息浮动的时候,就会激起或微弱或强烈的天道鸣音。谢云渡身上佩戴的夜踟蹰已是桃山遮蔽天机一等一的法器,却无法完全掩盖凤凰蛋那看似微弱的动静。
天地之间尽是沉重的黑,世间万物都好像不复存在,只有无穷无尽的天罚雷霆;而谢云渡则是被遗留在这个疯狂世界中唯一的人。他不知道这次又已经过了多久,时间感在疲惫中无限拉长。但谢云渡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全力出剑,追赶着极限之间的一线生机。
抬眼望着忽明忽暗的天际,谢云渡心中说不出的矛盾。他既希望凤凰蛋的生命波动更强一些,启明如果能早早恢复那就太好了。但撑了这一天一夜,他也早已到了自己的极限。若是这场雷霆再无穷无尽地继续下去,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
或许就在下一瞬间;谢云渡脸色微微发白。
——因为他的剑慢了。
他心中已经预演了下一剑的轨迹,但手里的力气却差了一线。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只在那一缕气机泄露的一瞬间,谢云渡已感知到了天道的注目。
天罚仿佛骤然停息——但谢云渡知道那只是错觉。只一刹那,刺白的电光犹如活物般同时找到了唯一的目标,积势将发。
谢云渡浑身寒毛都几乎炸起来,激烈的危机感令他呼吸几乎窒住。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回只能硬碰硬了。
下一刻,漫天雷霆轰然将一切淹没。
……
天上的雨仍在下着。
无尽的雨穿过剑气化为云雾,将滴落的血冲淡,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凤凰蛋上。凤凰的纹路依稀闪过一层无人知晓的暗光,转瞬又隐去。
谢云渡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只是无可奈何地觉察到,天罚的势竟再一次——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乌云不断翻滚、压迫,苍天仿佛一座将倾之山。凡人站在这山下,不比蝼蚁更多一丝力气。
然而惊变先起的却是周遭的天地灵气——
谢云渡只觉手上一松,才一眨眼没看住,他怀里的凤凰蛋就直接脱手而出!它在飓风席卷中高高浮于虚空,骤然吸引灵气狂潮直向中心汇聚,顷刻便引动四周气机大乱。
谢云渡惊得心都凉了——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就在他看到这一幕发生的同一瞬间,天罚已直冲着凤凰蛋劈斩而下!
顾不得内腑伤势,谢云渡强自提气跃身而起,将周身经脉中仅余的真力尽数灌注入手中长剑,再一次起剑——
而冬夜的剑芒却微弱如萤火。
与漫天雷霆相交的那一刹那,谢云渡只觉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毁灭力量顺着右臂顷刻间传遍全身。他告诉自己拼了命也不能后退一步,却竟然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无法与之对抗。被狠狠掼向地面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在最后关头将凤凰蛋牢牢护在自己的怀里。
紧接而来的就是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巨响。
雷光、烟石、天地颠倒。
谢云渡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激烈的气流中被高高抛起,周围一片混乱,耳边也耳鸣得厉害,只在隐约间感觉山似体在雷霆中不断倾塌。他身上护符、法器的护盾不间断地自行展开、又转瞬在电光中被逐一击得粉碎。
跟放烟花似的,谢云渡心想。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他那几个师兄师姐不要钱一样给他塞了一堆好东西,尤其是能防身带护盾的更是重点中的重点,可惜谢云渡从小能打,这么多年几乎一次都没用上过,谁知这一次给一套用了个齐全。
谢云渡在抱着凤凰蛋往下坠的时候还有空想,要是他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还剩下几层护盾,倒还能替自己给数个倒计时。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趁这个机会从纳戒里把桃山的传讯符给捞了出来,扣在左手掌心。
谢云渡暗里琢磨着这次情形实在不妙,要一会儿真的死了,那怎么着也得用传讯符给二师兄留个遗言,比如——说什么也得问问咱桃山有没有哪个秘法能招招魂,师父他老人家神仙一样的人,看能不能帮他给复活一个;还有得请二师兄过来一趟,谢云渡觉得虽然自己顶不住,但这凤凰蛋挺结实应该还能抢救一下,就是还得额外交待二师兄看在他的面子上别迁怒一个在蛋里还没出生的孩子……
这么一想,谢云渡觉得自己想说的话还挺多的,为了防止待会儿说不完,不如索性提前——
他指间聚了一丝真力,就将要直接把传讯符开启;却蓦然听到了一声清晰至极的脆响。
——准确地说,那不是他听到的,而是透过胸口传来的震动感觉到的。
“不是吧……”
谢云渡傻了。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一时间心跳都惊得停了一拍——
凤凰蛋赫然崩开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