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成二十六年七月。
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清凉殿前的两颗古松,松针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满眼都是苍翠的颜色。
南川端着茶盘走到御书房门前,被青岚拦了一拦:“南川公子,陛下现在正在和几位殿下议事,稍等等再进去奉茶吧。”
“是,岚总管。”南川也不多问,又端了茶盘退了回去。
此刻,御书房内。
景成帝沉着脸:“老三,樊州段的运河年年淤堵,年年请朝廷拨款,征集民妇疏通,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元琦上前一步:“玉河水从上游的庭州,流经泽州沂州丹州,这三州土地土质松散,易被水流冲刷。玉河带来上游大量流沙,到了樊州时,和运河水交汇,河底沙土含水丰富,流动也快,加之运河在樊州段河道变窄,淤堵的可能大大提高。”
这个解释景成帝已经听了几年,并不买账:“早些年玉河就不带着大量泥沙了?怎么那时候樊州段不堵呢?这几年花在疏浚运河上的银两有多少?每每漕运船队到了樊州,就难以继续北上。运送的粮食货物,不是改走陆路,就是积压在樊州的转运仓里。樊州以北的粮价是南边的数倍,这个问题不解决,樊州北段的运河,朕岂不是白修了?”
面对这样的责问,元琦答不上来。
樊州段的运河连着淤堵了数年,年年花费数万白银进行疏浚,有时甚至一年疏浚几次,但淤堵的情况并没有改善。元琦跟着工部尚书诚亲王元显出京查访,樊州刺史的确组织民妇疏浚,朝廷的拨款也没有贪墨,尽数发放到了百姓手中。
“太女,你怎么看?”
元琮思考了一番:“母皇,此事关系到樊州以北的霞州津州还有京城的粮价物价,是民生大事,儿臣自请出京探查,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可,”元琦反对,“皇姐身份贵重,千金之女坐不垂堂。母皇,儿臣身为水部司郎中,自当做好分内之事。”
“十八妹,你是工部尚书,这件事你怎么说?”
元显对这个问题显然是思考良多:“陛下,河工一事涉及范围甚广,不仅仅是玉河上游带来的大量泥沙。臣与三皇女都去过樊州几次了,疏浚一事没有猫腻,臣怀疑,问题还有可能出在樊州段运河上游,也就是升州。臣昨日让屯田司查了升州的田亩情况,又寻了户部的陆尚书询问了升州的税收人口。升州这几年,田亩数量、税收、人口都大大增加,升州刺史胡世吉也因此连续几年都得了吏部的上佳考评。”
景成帝稍一深思,隐约有些明白。
大周实行均田制,按照人口分配土地。然而土地的数量有限,人口却在不断增长,尤其是升州这样富庶之地。景成年间,几乎没有什么战事,稻种和耕种方式改良颇多,人口增长很快,均田制的弊端迟早会出现,土地不够分配。
这些年,景成帝用提高商人的地位、鼓励发展手工业、扼制士族兼并土地等措施,延缓了均田制的弊端,但这个问题还没有被彻底解决。升州能保持田亩人口税收同时增长,只有不断开垦荒地这一条。
“升州臣妹了解,周围多是富庶的村镇,并没有大片的荒地可以开垦。倘若是伐了林木充作良田,土地被雨水冲刷带入河道,便有可能造成运河的淤堵。”元显接着道,“圣人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陛下,倘若真的是升州伐林造田,致使樊州运河淤堵数年,必须予以严惩。”
不违农时的道理谁都懂,但是上游伐木下游淤堵的情况,景成帝也是第一次知道,若是因此严惩胡世吉,恐怕会寒了朝臣的心。
景成帝看向元显:“十八妹,你带着老三去升州查探,是不是伐林导致的淤堵。要定罪,也得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