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梦颔首：“是，燃油厂还在试产阶段，目前产量不高，要满足整个沼泽地的全部需求，初期还要掺杂大量进口燃油，直到比例慢慢减少，完成替代……但总而言之，很长一段时间里，沼泽地出产的燃油，还是自我消化为主。”</p>
“而跳舞骨人，可是千年的‘老字号’。”</p>
从跳舞骨人采购燃油，本就是各大城镇的传统，省去了推广的功夫，而跳舞骨人的内部人员业务也更加熟练，完全可以平滑过渡。</p>
而且，他现在产出的还算是劣质油……路梦腹诽道。</p>
坏口碑也不能坏了自己的……</p>
免得人以为他偷工减料，吃自己的回扣。</p>
当然，由于省去了从黑色沙漠那么遥远又危险的地方进口的路费，以及中间遭遇砂匪、云匪乃至商人行会伪装的盗匪的袭击损耗……燃油的价格也能往下压一节，保持性价比。</p>
这就是原产地的优势。</p>
“更重要的是，”路梦话锋一转，严肃道，“我希望老板不要透露燃油的来源，对外口径依旧是进口自黑色沙漠。”</p>
“……我明白了。”</p>
科特还没有从对方委托他寄卖燃油的信息中缓过来，就听到了路梦的要求，他略一沉思，点头答应。</p>
到现在，他才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意图。</p>
生物炼油技术，是宝藏是财富……却也惹人觊觎。</p>
沼泽地一穷二白之时，联合城与商人行会都看上了它的价值，想要插手，掀起了一场大战，更别提它要是成为了产油地。</p>
产油的黑砂城，是靠着被称为‘死亡之地’的环境，才免于入侵。</p>
相比之下，沼泽地的密林大泽虽也危险复杂。</p>
却显得没那么有力了，挡不住贪欲。</p>
在大战初定，百废待兴之际，暴露出炼油技术……绝不是明智的选择，怀璧其罪，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p>
“而我们跳舞的骨人，之前就一直在为各大帮派提供燃油，哪怕只是贴上一个标签，都不会有人起疑。”骨人缓缓说着，“恰好，蒸馏炼油的主原料是大麻……即便你开设工厂，外人说不定还以为你是在制毒，就像曾经的黑色转换者一样。”</p>
同样是暴利，但两者的战略价值是不同的。</p>
路梦耸了一下肩，又酌上了一杯酒。</p>
为了掩护，会被这样误解也是没办法的。</p>
好在他也不在意。</p>
只要在生产的过程中，分环节管理，最后的燃油产品秘密封装运输……泄密的可能性很小。</p>
至少短期内不可能。</p>
等到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沼泽地早已经通过这一产业积蓄起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不再畏惧任何敌人。</p>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p>
等到局势的变化肉眼可见时，背后的逻辑早已无法逆转。</p>
科特手按在精致雕花的桌面上，脑中快速计算，也不由得赞叹。</p>
就像对方自己承认的。</p>
有眼力有能力，解读出生物炼油这项技术并不难――至少不缺乏这样的势力。</p>
唯一需要一些运气的，可能就是要找到过去骨人工匠留下来的遗藏。</p>
然而，在真正实现它以后。</p>
依旧能这么冷静地思考局势，没有被未来的前景冲昏头脑、忽略眼下的困境……才是难得。</p>
换做是机械师那些科技狂人。</p>
恐怕都兴奋到恨不得满世界宣扬了……这无可厚非，只是对经历过辉煌的骨人来说，就有些孩子气。</p>
反观这位沼泽地之王的行事。</p>
科特甚至有一种感觉……他简直不像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p>
而更像是……</p>
旧帝国居民。</p>
正是因为见证过繁华，当它重临时，才能如清风拂面，冷静看待。</p>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p>
科特摇摇头，心中自嘲。</p>
他毫无疑问是个人类……除非是个披着人皮的骨人。</p>
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p>
还是对过去的那个时代，太过眷恋吧？</p>
只能说，人类确实是怪物。</p>
不是因为他们可怕。</p>
而是因为，世世代代，英杰无数。</p>
“那么，”科特起身绕过长桌，迎上同样起身的路梦，伸出手来，以人类的礼节握道：“合作愉快。”</p>
路梦：“当然。”</p>
沼泽地……这片他第一次能够立足的基业。</p>
开始踏上了正轨。</p>
虽然，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p>
内部，有腐烂镇暂未收复，原本需要尽早出兵，只是由于修复民生、巩固统治耽误了时日。</p>
外部更为严峻。</p>
在沼泽地下方，比南方湿地更南的方向，就是钩子海滨，包含南联合城的科斯隆与漂泊终地两大城邦――自己刚刚得罪了他们一波狠的，想来不会善罢甘休。</p>
至于商人行会……</p>
‘亚穆杜……’路梦默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p>
东大陆局势复杂，距离沼泽地更路途遥远，商人行会未必会马上报复，但盘踞联合都市中枢的他们，也最为可怕。</p>
北部，是混乱的边境之地，各方势力交战其中。</p>
近年来，隐隐有统合在一起的趋势。</p>
崛起于草莽之人，最不缺乏的就是野心。</p>
更北边，则是神圣帝国。</p>
也不知道……当他们听闻，新任沼泽地之王与通缉令上的某个要犯重名时，会作何感想。</p>
如果说，三大国度中，联合城是国力第一。</p>
圣国，就算得上军势第一了。</p>
在信仰与人口的加持下，奥克兰的圣战军可谓是无坚不摧。</p>
唯一安定的方向，就是自己来时的西边。</p>
有濑户公主这个好人质……咳，好弟子在，加上之前的种种渊源，不太可能爆发冲突，有机会建立更深层的合作，是可以借助的力量。</p>
只是，这其中少不了复杂的周旋。</p>
当然，还有更多枝蔓但同样重要的关系需要处理。</p>
浪忍团、枢纽站、科技猎人、以及乱入沼泽地执行任务的两位反蓄奴者……</p>
然而，无论如何。</p>
从他能够、并且有资格思考这些问题来看，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p>
路梦，从一个可能朝不保夕的拾荒客开始。</p>
一介杂草，化身巨木。</p>
如今，已经站在了这个以世界为名的舞台上。</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