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还在附近,先离开这里。”
33号解开凯瑟琳背上已经没用的破裂木桶,把凯瑟琳架在自己肩膀上走在前面。
走了几步,欧阳彩月面露痛苦,她的左脚踝好像扭伤了,但她没有吭声,一瘸一拐地跟在33号身后。
火势仍在扩大,她们不能停下脚步,否则即使没落在敌人手里,也会被林火追上烧死。
她的脚踝越来越疼,似乎已经肿了,而33号没有余力再架着另一个人走。
“怎么不走了?”33号察觉到她停下来。
“我得休息一会儿,你先走吧。”欧阳彩月倚着一棵树干休息,把装在背包里的婴儿递过来,“顺便把这个小家伙也带走吧,这家伙简直是天煞孤星,跟我八字犯克。”
“这孩子不是你的?”33号问道。
欧阳彩月眉毛一拧,怒容满面,“你看我像是黄脸婆、孩子妈?如果这孩子是我生的,我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33号倒觉得很意外,因为她亲眼目睹,在生死一线的危机关头,欧阳彩月最优先的还是保护这个婴儿,因此她一直以为欧阳彩月是婴儿的母亲。
“再坚持一下吧,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33号劝道。
“我知道,你先走,我稍微歇一下就跟上来。”
欧阳彩月很累了,心力交瘁,她早就快坚持不住了,本以为得救了,却再次陷入危机之中,活下来希望渺茫,扭伤的脚踝成了压垮她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这样算了吧,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让疼痛和绝望都见鬼去。
也许她命中注定就要死在这片森林里吧,死在她亲手造成的火灾之中,这就是所谓的“玩火者必自焚”?
33号皱眉,她不知道欧阳彩月的脚踝扭伤了,她也根本不认识欧阳彩月,她们俩萍水相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没有必要浪费口舌——她看得出来,欧阳彩月是个成年人,而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好吧,那你不要耽搁太久。”
她说出最后一句仁至义尽的忠告。
“我知道了。”欧阳彩月点头。
33号接过装着婴儿的背包,转身继续前进。
欧阳彩月长舒一口气,沿着树干瘫软地坐下,心里一派轻松。
终于结束了,她的接力赛,她的长跑,终于到这里结束了……
这本来应该是她们两人的诀别,然而33号刚走出几步,婴儿突然哇哇大哭,向身后的欧阳彩月伸出短小的胳膊,屈指做出抓握的动作。
都说当雏鸟第一次睁开眼睛时,会把它看到的第一个会动的生物当作自己的母亲,那么当这个婴儿被关在机舱残骸的厕所里,在黑暗中度过了两三天后,当厕所门被打开,从光明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欧阳彩月,是不是也会被当成代替母亲的存在?
欧阳彩月抱着婴儿一路逃亡,婴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熟悉了她的气味、呼吸和声音,对她产生了类似母亲的依赖感,和她分开时,当然会用哭声表示抗拒。
33号手足无措,这么小的身体里,怎么能发出这么嘹亮的哭声?简直像是在对敌人宣告她们的位置似的。
她没有照顾过婴儿,抱都没抱过,不知道怎么哄婴儿别哭,总不能把婴儿的嘴捂住吧?但如果婴儿继续这么哭,今天她们谁也走不了。
33号转身,想向欧阳彩月求助,却发现后者竟然也在默默流泪。
没错,一向独来独往、利益至上、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欧阳彩月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仅仅因为看到婴儿向她伸出的手,突然就泪流满面。
她落满烟灰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了两条泥泞的河沟。
她不想让33号看到自己哭,胡乱抹了一把脸,结果抹成了大花脸,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连鼻腔都堵塞了,一把抹下去,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她这一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
“别看我!”她发狠地说道。
33号还在看着她,没有嘲笑她,伸出胳膊,把装在背包里的婴儿又递到她面前。
婴儿的手触及到欧阳彩月的手,小小的手掌仅能握住后者的一根手指头,却握住不放,而且不再哭了。
欧阳彩月哭得更厉害了,她没有哭出声,泪水哗哗往外流。
她紧咬下唇,心里想着——真是奇怪,为什么婴儿想哭就哭,想停就停,大人哭起来却这么没出息呢?
“你已经休息完‘一会儿’了,该继续走了。”33号说道。
几秒后。
欧阳彩月使劲用袖子抹了抹脸,抹掉鼻涕和眼泪,接过装着婴儿的背包。
“站着走路呛得要死,火灾中还是匍匐前进比较好。”
她说道,把背包背在后背,真的四肢着地,屈起胳膊肘和膝盖,在地上爬行。
“你不走么?还是说你也要休息一会儿?”
她爬着超过33号,见33号站着没动,回头问道。
“暂时不需要,将来有的是时间休息。”33号架着凯瑟琳转身,继续前行。
真丢人,要是早想到可以爬就好了……欧阳彩月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懊悔不迭。
她的身体里再次充满了力量,意志也前所未有的坚决——她才不要死在这片森林里,死在自己放的火里,她还有很多存款没有花光,就这么交给银行太浪费了。
她要活着离开这片森林,就算是爬,也要活着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