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郑……夫人,不是寻常商贾。”韩道台看完了文书,出口的寒暄,透着冷意。
他将面前这个看不出煞气的妇人,与朝堂官场风闻的郑氏对上号后,再瞥了一眼配有绣春刀的几个男子亮出锦衣卫腰牌,不疑有假,但他韩道台官居四品,高过对方,威风还是要摆足的。
“郑夫人何故带走本镇这许多民户?”韩道台端然问道。
毕竟是兵备道的堂堂文官,不能显得竟会屈尊过问私窠子歪妓出逃的事,自要从户籍入手。
郑海珠这几日已让许三摸过底,心里有数,遂稍稍近前,温言道:“韩公,火器里的西洋大炮,需算士临阵,我麾下的算士,多有女子,故而装填手、点火手和清膛手,也想招些脚大、胆子也大的妇人,行军便宜许多。”
她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三分:“韩公,我也打听了,她们的夫婿父兄虽是卫所兵,但殁亡后,不知是否因为家中无其他男丁,她们的地也没了,户也销了,已形同流民,所以……”
韩道台一愣。
卫所制度崩坏,缙绅兼并土地,莫说蓟辽,全大明都一个样,有甚稀奇,韩道台只没想到,这些女人的户籍也销了。
确切地讲,四品大员哪里有空关心这些。
只听咫尺之遥的妇人平静地补充道:“所以,既如此,我便带她们去从军吧,不只是招抚流民,更因为,她们的父兄夫君不及报国就过身了,她们也想告慰我大明官健的在天之灵。万岁爷若知我大明有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好百姓,定会欣然至极。”
韩道台扫视郑海珠身后瑟缩低头的一群女子,面上不变色,官威赫赫的镇定模样,心头却哪里还顾得斯文,早已一叠声骂了好几句娘。
这个姓郑的,还真会啰嗦摆得上台面的大道理,加之户籍若有硬伤,自己与她,便是为了这破事儿,将笔墨官司打到御前,胜算也不大,还会让自己损了官声。
可是,这破事儿,并非可以一笑了之的小事呐。
今夜就这样放她们走,传出去,自己不是更丢人?
再说了,这些个婊子,混得好了,再回来把同乡们也忽悠走,花绢银子问哪个收去?
韩道台正想仗着品阶,说一句“彼等户籍之事,本道须着人去核验”之际,他身后,却走上来一个同样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对郑海珠虚虚拱手,开口道:“方才听郑夫人讲,贵部本镇在南直隶的崇明县,夫人若要招女子做营兵,来北直隶选,实在匪夷所思。”
郑海珠借着火把照耀,看清对方官袍补子上是一只鹌鹑,遂抬目向这位九品文官和颜悦色道:“有何不妥?当年戚少保乃登州卫指挥佥事,不也是在义乌招的兵?北人可以去南方招兵,我们南人怎地不能来北地招兵?这位官人,尊姓大名,供职京师还是州县?”
九品官员目光如炬,带着广府官话口音的出声,寒凉如冰:“在下袁崇焕,工部观政一年期满,新授工部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