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或惊叫或喝彩的呼声,随着美丽头颅与孱弱身体的分离,随着冒着热气的鲜血喷向洁白的雪地,而毫无悬念地爆发出来。
巴牙喇勇士俯身,提起人头,大摇大摆地走回不远处的汗宫大衙门。
坐在贝勒议事席上的莽古尔泰,盯着一串串血珠,落在雪地上,绵绵延延,由远及近,直到巴牙喇进了殿内,血珠在他脚边汇集成一滩。
努尔哈赤看看莽古尔泰,又看看坐在他对面、同样没什么表情的皇太极,开口对几大贝勒和议事大臣道:“这应该是乌拉部最后一个萨满了。”
又盯着儿子莽古尔泰道:“五贝勒,你私藏乌拉部萨满,还与她有了子嗣,所幸被本汗及时发现,母子皆除。本汗罚去你一个牛录,分给其他各旗。”
“牛录”,本是女真人早期为了成群狩猎而形成的集体,努尔哈赤对八旗军制改革后,将每个“牛录”的人数固定为三百人,只有汗王能决定牛录的分配与交易。
莽古尔泰起身,跪在自己女人的头颅边,并不在意棉甲的裙裾已经沾上血迹。
他抬臂行礼,端严道:“谨遵大汗责罚。”
努尔哈赤挥手,示意儿子坐回席位,又让行刑的巴牙喇拎着人头退下。
皇太极微侧身子,朝向父亲,恭敬道:“大汗,海西女真,扈伦四部,现下只剩了叶赫一族,不必多久,所有的女真人,都只能拜我们爱新觉罗的堂子。”
莽古尔泰“哧”了一声,揶揄道:“八贝勒平时打猎的时候,最爱冲着虎熊而去,怎么一到了攻城略地之时,眼珠子就只盯着萨满和堂子。”
皇太极澹然处之地抿抿嘴,洪亮的声音并无争执的意味:“五贝勒说得是,攻城略地不但要看得远,还要对先后次序作个取舍。咱们今日,就是来听大汗定度,开春后的大计。”
努尔哈赤捻着手中的佛珠。
自从在自己的王城修建“七大庙”、将儒释道乃至喇嘛教一同包容在女真族群中后,努尔哈赤在公开议政的场合,经常盘摸佛珠串子,同时在言谈中刻意表露尊崇孔圣人和关二爷的习惯。
他盘了会儿佛珠,睁开眼睛道:“孔圣人也不觉得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他说,再,斯可也。本汗昨夜想了两回,就决定了,在叶赫与抚顺之间,咱们先打抚顺。”
……
五百里外,大明,辽阳城。
“张侍郎,郑姑娘,吴公子,冬至大如年,咱今日,算是提前吃年饭了。毛某,先干了这一杯。”
炭炉上架着的大铁锅前,毛文龙亲自执勺,将锅里的豆酱炖鹅肉翻动几遍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在上首的兵部侍郎张铨,一脸谦和之色,也喝完杯中酒后,向着坐在下首的郑海珠道:“此酒甚烈,郑姑娘随意就好。”
郑海珠抬身福礼。
她面色微红,并非因为炭火暖锅的烘烤,或者烈酒的作用,而是因为兴奋。
她没想到,自己来到辽东一个月后,竟在毛文龙这里,遇到了兵部侍郎张铨。
这位刚刚成为秦良玉亲家、马祥麟岳父的大明带兵文官,在郑海珠看来,是辽东地界除了毛文龙以外,第二位值得信任的知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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