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黄生揉了揉额头,缓和了缓和面容,说道:“小程啊,我这女儿真是被我们给惯坏了,你不要介意啊。”
程江河稍稍坐直了身体,应声道:“我了解冬梅的,有时候有点小孩脾气,无伤大雅的。”
徐黄生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声音平淡地将心中的疑问吐露了出来:“我听说你是主动申请去的乡镇学校的,按理说,你一个本科生,怎么安排都不会分到最差的乡镇中学去的,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程江河温婉一笑,对于这些过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遮不掩、坦坦荡荡地说个通透就好:“这倒没有,去西湖乡是我主观愿意的,当时只是想着能离市里近一点,方便回来照顾我妈。再差的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哪里的学生不需要老师呢?”
徐黄生低眉沉思了稍许,续而问道:“哦,那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不会想着一直待在农村吧?”
程江河沉吟了一下,然后坦率地道:“这倒不会,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我也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个台阶地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徐黄生眼睛一亮,眉宇间带着几分殷切,好奇地追问道:“哦,人生目标?能具体说说吗?”
程江河抿了抿嘴,语气平静、无波无澜:“我的目标啊?那当然当一名成功的老师,桃李芬芳不说,想着能通过自己的工作成效让每一个孩子都学会做梦,学会用知识改变自己命运……我这么说您可能会觉得有点夸夸其谈,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听着程江河一番颇为慷慨独白,作为宦海浮沉多年的徐黄生却觉得有些虚无缥缈。
理想化的东西说出来都是空中楼阁,实际上却是一无是处。
他脸色稍显凝重,不着痕迹地敲打道:“嗯,年轻人有点追求是好事,但还是要务实啊。”
程江河虽说不是心智城府都特别过硬的那种人,但对于徐黄生的弦外之音还是能听出来的,他微微一笑,直白地道:“当然,我也不排除想让自己生活变得更美好。”
这话能听得出来,程江河也并非死板教条的夫子,至少能听明白自己话中的隐喻。
念及此处,徐黄生稍作认可地点了点头,话语一转问道:“我听冬梅说,你母亲一直瘫痪在床,病情没有好转吗?”
程江河脸色平静,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恐怕是徐黄生关注了另一个侧重点,这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坦诚相对便好:“已经四年多了,她这病需要奇迹。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姐在身边照顾,我之所以选择西湖乡任教,也是想尽点自己的力量,不能让姐姐一个人背负所有的重担。”
徐黄生蹙眉思索了稍许,唏嘘地道:“是啊,家里有这么个情况,你们也很难啊。”
程江河倒是没当面透露出什么愁色来,脸颊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意志:“再难也会坚持下去的,我们从来就没想过要放弃。”
徐黄生低头摩挲着手指,暗自思量了一番措辞,试探地道:“嗯,你应该也知道的,冬梅去西湖是个临时的事情,我是想让她多积累点基层业务的经验,过不了多久还是要调回市里来。”
“嗯,冬梅给我说过的。”
徐黄生抿了抿嘴,提示道:“所以啊,即便是为自己,你也要考虑考虑,西湖中学并非久留之地。”
“嗯,叔,这个我明白的!”程江河面色一肃,随即微微点头应声道。
徐黄生的意思已经很明了,这是在暗示程江河必须早日跳出乡镇中学这个毫无发展的空间。不管是依靠自己努力亦或是借助对方的人脉,徐黄生是绝对不愿自己的女儿长期扎根在乡村的,更何况还有顾及到自己的脸面,乡镇老师的身份怎么说都有点难登大雅之堂。
做父亲的心可以理解,可程江河内心底里与生俱来的那份孤傲,又怎会选择借助裙带关系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呢。虽有捷径,但也讲究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并非他顽固不化,而是如果失去了这份为人处世的精气神,程江河也就不再是原来的程江河了。
二人这边谈着话,另一边的徐冬梅装模作样地母亲身边打着下手。整个人却是屏息凝气、心弦紧绷,将耳朵竖起老高,极力探听着二人的对话。徐母看着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撇了撇嘴,说道:“怎么,不放心啊?”
“哪有!”徐冬梅赶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徐母指着桌上乱做一团的糟粕,嘲弄道:“还嘴硬,你看看,菜都给我择成什么了!”
徐冬梅面露尴尬,随即凑上脑袋问道:“妈,你说他们都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