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孩子可都得看好了,可千万不能跟这样的孩子瞎混,不然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成这样的!”
“就是,就是……”
八卦群众的议论在身边上响起,每一句都清晰地传进了程家安的耳朵里。他无力去解释什么,也不愿去面对这些好事之徒,铁青着脸,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在李秀梅夫妻的帮助下背起李秀兰上了楼。
进了屋,三人将李秀兰缓缓地安置里屋的大床上,接下来就是一阵阵地忙动忙西,却不约而同地将泪水涟涟、惶恐悲戚的程江海当做了空气一般,谁都不搭理。
这两天,正如程家安所说的,程江海一直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里。
没法去上学的他,整天站在楼道口巴望着母亲归来。渴了喝点凉水,饿了就啃着硬馒头。晚上缩在母亲的床前,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悲戚地大哭上一场,哭累了才昏然睡去。
邻居陆广平夫妻实在是看不过眼去,拉扯他去家里吃饭,他神情阴沉的吓人,死劲拽着门把手,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不肯前去。给他送来一些饭菜,他动都没动过,就吃冰冷的馒头。因为那些馒头,是母亲亲手蒸出来的……
看着众人将母亲移送到床上,外屋的程江海哆嗦着嘴巴远远站着,悲悲切切地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母亲,眼泪奔涌而下。
他很多次都想靠上前去看看母亲,却被程家安回头冷漠的眼神所阻拦,只能依着门默默流泪。一切安定下来后,程家安独自坐在床头,痴痴傻傻地看着妻子,一时间默默哀戚。
神色疲惫的李秀梅悄然拉着丈夫来到外屋,交待道:“大石,你就先回去吧,家里还有梅子呢,我留下来照看姐。”
曲大石黯然地点点头,低声叹息道:“哎!你帮得仔细些,姐夫精神状态也不好,能做的你就多做些,有什么事,打电话到队里。”
“我知道的,你回吧!”
曲大石答应着,扭头看了一眼独自趴在门墙边上,泪水涟涟看着母亲的程江海,摇了摇头。毕竟身份隔了一层,有些责备的话不方便说不出口,实际上他也不想去安慰这个罪魁祸首。只能紧蹙着眉头,唉声叹气一番便离去了。
李秀梅上前两步,看着黯然神伤的程家安,再看看边上不敢靠前的程江海,心里涌上一股钻心的痛苦。轻轻地拍了拍程江海的肩膀,算是给予了最大的安慰,然后强打起精神地对程家安道:“姐夫,我先去做点吃的吧,你和江海已经好久都没吃东西了。”
程家安似乎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痴痴地望着李秀兰。李秀梅叹口气,转头去外面做饭。
程江海再次慢慢地想靠近母亲,程家安猛然抬起头,阴沉着老脸正想呵退他。
可他牟然地发现,仅仅几天不见,程江海原本粉嫩饱满的脸颊此刻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满脸的菜色显得极度的憔悴,特别是那双本来古灵精怪的大眼睛,早已浮肿起来,一道道黑眼圈聚集在周围,泪水从满是血丝的眼眶里不停地往下滴落着,却听不到任何的抽泣声。
程家安颤抖着嘴唇,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心里一股股难掩的哀伤涌上心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颤颤地走出屋外,把空间留给了母子俩。
得到了父亲的默许,程江海这才颤巍巍地走上前,看着母亲纱布包裹着的脑部,心里感觉很痛很痛。
他不敢去触碰,只能轻轻拉着母亲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布满老茧、裂痕的掌心,然后慢慢地将自己的脸颊放进那双温暖的手掌里,泣不成声地嘟囔着:“妈,你醒醒好吗,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妈,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我给你唱支歌好不好,你说你最喜欢我唱这首歌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了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没有妈妈最苦恼,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看着缠绵病榻,无论自己怎么呼唤、怎么道歉都没有毫无反应的母亲,程江海幼小的心灵有史以来第一次遭受巨大的打击。
那一刻,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最应该珍惜的母爱。
正如何亦安说过的,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着让人一夜成熟的东西,那就是痛!失去至亲后撕心裂肺、苦不堪言的痛!
也就这一刻,程江海似乎完成了一夜十年的成长历程,活脱脱完全变了个模样!
屋内,程江海忏悔的童音和凄凄的歌谣传了出来。
屋外,程家安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