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是要把这饼给家人吧。”
那老者颤声道:
“不瞒您说,我还有个孙儿病了,正在一旁躺着,小老儿饿着没啥,孩子扛不住饿啊……”
李云当下说道:
“带路。”
老者转身向着人堆里面钻去,经过一片臭烘烘脏兮兮的灾民,来到旁边背风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下面。
这棵树上所有的树皮和树叶都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树下就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十一二岁的孩子,旁边还有个妇人守着,一脸麻木。
见到老者过来,那妇人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看孩子,又摇了摇头。
老者此时顾不了其他,把孙儿摇醒,连忙将一个烧饼塞到孩子手中,同时用身子挡住,不让外人看见。
孩子本来虚弱至极,看到这巴掌大小的油汪汪的芝麻烧饼,连忙狼吞虎咽起来,根本顾不上说话。
老者此时又将剩下的一个烧饼塞给那妇人,那妇人双眼放光,弓着身子吃上几口,猛地想起什么,在袖子里撕下一半烧饼,又塞到老者的手中,自己手里最后一块,也被她收了起来。
老者见孙儿已经将那一个烧饼狼吞虎咽的吃了,立刻悄悄将那半块烧饼又塞给孩子。
眼看孩子吃完之后,整个人明显精神了一些,不再是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老者这才老泪纵横,又向李云深深作揖,口中说道:
“多谢恩公!否则的话,我孙儿怕不是要病死在这里……”
小光子皱眉说道:
“病?灾民之中,还有疫病?”
老者惨然一笑,道:
“什么病?当然是饿病,此病可比什么病都要来的凶狠……”
此时见孙儿在妇人怀中精神了一些,还有力气喊娘了,老者放心了不少,这才向李云说道:
“公子大恩大德,小老儿愿结草衔环来报……可怜小老儿在乡里也算是个读书人,曾经也有几亩薄田,遇上这兵灾人灾,实在是无以为继,只能出来逃荒了……”
李云不由眉头一皱,说道:
“兵灾人灾?河东道的水灾,不是天灾么?”
老者惨然一笑,说道:
“那朝廷上还有河东道节度使的幕府中,当然说是天灾,只是谁不知道这是河东道节度使为了帮那世家豪族吞并田产,才掘了清河的河堤?”
“掘了河堤,又遇上暴雨十日,这可比什么苛政都要凶狠!至于到底是什么灾,嘿嘿,官字两张口,任他说去吧。”
听到老者的话,李云的面色阴沉下去,心头杀意翻涌。
原来这才是清河水灾的真相!
那老者此时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岔开了话题,指了指粥棚的方向,说道:
“这粥棚每日上午和下午各施粥一次,那烟囱里已经冒白烟了,这是就要施粥了。”
此时那些或坐或躺的灾民们纷纷爬起来,向着粥棚的方向挤过去。
显然他们也都明白这施粥的时间。
五城兵马司的一队巡兵持刀冲过来,见到有乱挤的灾民立刻就抬起刀背抽打,躲闪不及的被抽得血流满面,如同牲口一样被驱赶到一起排队。
与此同时,粥棚中的高台之上,户部主事徐纪元喝干了杯中的酒,旁边一名吏员立刻过来附耳提醒。
徐纪元将酒杯放下,打了个酒嗝,伸了个懒腰,说道:
“诸位,又到了喂食的时候,正好可以观景赋诗,以这奇景下酒。”
一旁的吏员陪笑道:
“若是没有徐主事这等活菩萨,这些灾民可早就饿死了,徐主事这次救人无算,当真是普度众生了。”
正说着,就见粥棚前的拒马鹿角已经被兵丁搬开,在一群持刀的巡兵恶狠狠地注视下,一队队灾民拿着手里的破碗烂兜,排着队满脸渴望的走到一口口大锅面前,被施舍一勺米粥,立刻跑到一旁一口口吃着。
有的不等吹凉,就已经一饮而尽,烫得大喊大叫,却又大呼痛快。
那老者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将孙儿托付给李云,就和自己的儿媳前去领粥了。
过了一会儿,老者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破陶罐跑了回来,递到孙儿的面前。
李云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就见这陶罐中的粥只有稀稀拉拉几粒米,甚至还有枯草混在里面,清得能照见人影。
他终于明白那老者所说的话的意思,为什么已经开仓施粥,却还有人典妻卖女。
当杀!
就在这时,粥棚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灾民和兵丁爆发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