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荷慢慢地转过身,吕濛初放下手中的雨伞,把这个他由欣赏转为喜爱的学生拥入自己温暖的怀抱中。
长长的夜,人世间正发生着多少饮食男女的故事。而在这个屋檐下,这一方天地里,灯熄灭了,两个人却忽然拘束起来,没有相互温存和彼此给予的常规动作,而是继续共同回忆一段又一段往事。
睡在这张床上,夏晓荷自然地对吕濛初曾经的枕边人多了几分好奇,想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吕濛初和佟佳惠结婚第二年的五月,他们的小女儿吕芷若出生了,这个三口之家享受了一段安逸幸福的时光。芷若上幼儿园之前是她姥姥负责看管,吕濛初在凤凰城高中带班,每天工作繁忙早出晚归,下班回家,佟佳惠总是把饭菜做好端上桌。
后来,吕濛初离开教学一线办三产开酒楼,晚上回家没有个准点儿,又因为宿醉早晨起床很晚,他陪妻子和上幼儿园女儿的时间越来越少,女儿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上小学了。
那时候,化纺厂经济效益下滑,组、宣、办三个政工部门合并成一个政工部,广播员的岗位自然也裁撤了。这些年,佟佳惠忙结婚、生孩子、带娃,很少看书学习,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的业大中文专业大专文凭都就饭吃了,所以,宣传部裁人,她这个人们眼中的花瓶是第一个被裁的对象。
这时候,佟佳惠爸爸的学生关永昶已经升任为厂长。她回家跟丈夫商量说:“爸爸是个要脸面的人,当年为我从纺织车间调到宣传部已经求过一次关永昶,这次就别再让爸出面说话了,而且爸已经退休多年,再说话也不一定好使。”
吕濛初说:“要不咱请关厂长吃顿饭?”
佟佳惠说:“人家能差咱这一顿饭啊!我合计,咱买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去他家蹿个门儿好不好?”
吕濛初说好啊。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就带着两瓶西凤酒两条红塔山敲响了关厂长家的门。开门的是厂长夫人,说关厂长有应酬,还没回来。二人在关家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关厂长的电话打到政工部,让小佟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佟佳惠进到厂长办公室,关厂长笑着说:“我和佟老师是什么关系?你还跑到我家送礼,佟老师知道了非骂我不可。”
佟佳惠说:“也不是什么送礼,就是去厂长家蹿个门儿。政工部要裁人,我希望厂长能替我说句话,让我留下来。”
关永昶:“政工部是书记说了算,我不好过多插手。这样吧,你来我行政办公室做个文书好不好?”
佟佳惠说当然好啦!只要能留在机关不下车间,到哪个部门都行。
很快,佟佳惠就调到了化纺厂办公室。
30多岁的少妇佟佳惠,比当姑娘时更多了一份成熟与妩媚,仍然是化纺厂的一枝花。
办公室代表着厂子的形象,孩子也上学了,佟佳惠开始注重打扮,一头披肩长发,脸上化着淡妆,穿上藏青色的西装套裙和黑色高跟皮鞋,走到哪里回头率都绝对高。渐渐地,佟佳惠开始参与厂里的迎来送往陪吃陪喝,有时候比吕濛初晚上回家还晚。
佟佳惠的好风光没有两年,化纺厂就面临着国企转制问题。买下企业的,正是原厂长关永昶。因为企业负债过多甚至资不抵债,转制的方式是“零字出售”。关厂长不用掏一分钱就摇身变成关总经理,条件是原化纺厂裁减下来的一半职工由政府买断工龄重新就业。佟佳惠这次面临的不是调整岗位,而是下岗再就业的问题。
她再次走进关总的办公室。由关厂长变身关总的关永昶跟过去不一样了,见佟佳惠进门,不再提他的恩师,而是一脸严肃地说:“企业包袱沉重,要生存发展,就得断尾求生,无关紧要的岗位和人员都要裁撤,你应该理解我的苦衷。”
佟佳惠闻听此言,当时就哭了,说:“我18岁入厂,在这个厂子工作了20多年,现在都40来岁了,如果下岗,去哪里再找工作呀?求求关总,就让我留下吧,到一线也行。”
佟佳惠梨花带雨的样子一瞬间打动了关总,他的屁股从皮转椅上抬起,绕过老板台,从纸抽盒里抽出两张纸巾边给佟佳惠擦眼泪边说:“佳惠,别哭呀,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一哭就把我的心给哭软了。你这么漂亮,干啥不行啊?为啥非要去一线干那苦差事。吕濛初不是开饭店么,他还养不起你吗?如果他养不起你,哥养你。”擦眼泪的手顺势抚摸着她的脸颊,身体也靠上前去。
佟佳惠一激灵,收住哭泣,一转身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