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下跳上窗台,往里头张望几眼,又走到门口,学着道人当初在北钦山上神医屋前用爪子摸了摸门口的地,低头看了看灰尘和印记,这才回过头来对道人说道:
“里面乱糟糟的,全部是灰尘,门口也全部是灰尘。”
又走到另一间房门前看了看。
“这个房顶都坏了一半。”
宋游换了一个角度看去,这才发现,确实有一间屋子房顶的茅草不见了一大半,不知是为秋风所破还是被别人取去了。
“唉……”
道人叹了口气:“三花娘娘回来吧。”
“好的!”
猫儿这才折身往回走。
在篱笆上随便挑个看起来稍微大点的空隙,从容走来,很轻松的就从空隙中穿了过去,自然得像是只是跨了一个小坎。
宋游早有准备,内心平静,只是有些遗憾,左右环顾一圈,拄杖绕着竹屋走。
果不其然――
当他绕到竹屋背后竹林中时,看见竹林中多了一个土包,前面还有一块石碑。
正是孔待诏之墓。
坟墓早已经不新了,土与旁边地里的土颜色几乎没有了分别,甚至坟头都偏矮了一些,上面长满青苔和杂草,至少也应该有几年时间了。
墓与碑则是一个叫“东阳”的人立的。
便是孔待诏的弟子童儿了。
那位“东阳”是个木人,雕刻成活,不知如今又在何方,可还安好?墓前有香,最近的应是今年才插的,不知是不是他点的。
“……”
看来十三年确实太长了。
宋游仍是早有准备,从被袋里取出线香来,稍稍一晃,便已点燃,持着拜了三拜,算是了却曾经缘分与恩情,这才将之插在坟墓前。
这个过程中道人仍旧平静。
三花娘娘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神情凝重,等他上完香才问:“那个人死了吗?”
“多半如此。”
“那那只猫呢?”
“……”
宋游一下也想起了那只猫。
那是一只仿照三花娘娘雕刻而成的猫,又有孔大师自己的想法,长得与三花娘娘有七八分相似,得了三花娘娘的神韵,又倾注了一位前无古人的绝世木雕匠人的通神技艺与心血,因而成活,最终归入山林,得了自由。
“十三年了,它也该老了吧?”
“它是木头做的,也会老吗?”
“嗯三花娘娘说得有道理。也许它还没有老。”宋游没有反驳三花娘娘的话,“也许此时它正在某片山林中自由自在。”
“唔……”
听说它自由自在,三花猫便不担忧了。
“走吧。”
道人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走到思远县,稍作补给,买了几个馒头带上,又在山间装满了泉水,问了问路,花了一天时间,便由思远县走上了金阳道。
是与以前相反的方向。
猫儿一到这里,就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仍旧迈着小碎步,要么跟随在道人身边,要么走到前面去,或者落到后头,却明显对路旁的虫子鸟儿减少了不少兴趣,这些兴趣全都被她转移到了这条道路本身和两旁的山水上。
便见猫儿一边走一边扭头到处看,每次停下,必然是仰头看向路边的山、或是低头看向旁边的溪河,期间又到处嗅着。
似乎她也在这条路上寻找熟悉的感觉。
可是问她她也不说话。
几天之后――
手爬岩。
一只燕子在空中轻巧的掠过。
燕子是轻巧,人却不见得。
旁边悬崖上挂着一条凿壁小路,整条路便是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开凿出来的,不足一人高,宽处也许有三四尺,若人胆大,能躺着睡觉,但却是万万不能随便翻身的,一翻身就可能跌入万丈悬崖,窄处则只能容一个人贴着崖壁险险走过去。
山上风很大。
道人坐在悬崖边,两条腿自然垂下,被山风掀起了头发,一边拿着馒头啃着,一边扭头看向远方风景。
猫儿也坐在他旁边,十分乖巧。
绝壁很高,俯瞰大地。
身后满是摩崖石刻,不同的画风述说着不同时代的一角,面前则是群山连绵,溪水蜿蜒,水中倒映着又一个黄昏,天上太阳正缓缓沉下。
道人享受着纯粹的自然风景,享受着回忆涌上来泛起千百种滋味的感觉。
没过多久,夕阳余晖褪去,头顶黯淡下来,天边呈现出如梦似幻的色彩,似蓝非蓝,似紫还红,似粉又白,渐变成温柔的傍晚霞光。
道人掰下一块馒头,递给旁边猫儿。
猫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小心的从他手上叼过,便一下一下的咬着吃起来。
“……”
道人便露出了微笑。
当年走在这条路上时,无论是在下方金阳道上,还是在这手爬岩上,他分食物给三花娘娘,三花娘娘可都是不轻易接受的。
如今却如此自然。
若问他游历天下十三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便在这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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