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承蒙先生指点,罗某此后再遇上妖邪鬼怪,难以捉摸对付的,往往遍寻它们的弱点及克制之法,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心得。”罗捕头对俞相拱手说道,“若俞相需要,罗某可将之整理成册,好帮助北迁的百姓应对北方妖邪。”
“如此便甚好了!”俞坚白先是一喜,随即又皱眉,“只是班头公务繁忙,还要整理成册,会不会有些麻烦?”
“俞相若想为罗某人省些力气,就请派一位文曲到衙门住处来,罗某口述法子,文人记录,不仅省力气,也比罗某这狗爬字更能入眼。”
“便麻烦班头!”
“举手之劳。”
“在逸州任职,能遇上班头这般神捕,真是俞某的一大幸事。”
“不敢不敢……”
“若班头能将毕生应对妖邪鬼怪的法子整理成书,便应广传天下,说不得也能藉此流传青史。”宋游也说道。
“罗某一介武人,流传青史不敢想,只愿能助填北之事顺利一些。”
“如此应当忧患不多了。”宋游手握汤匙,平静说着,稍作一顿,忽将眼睛一眯,“若说大妖,北边应当确实还有一位。”
“哦?”
桌上三人皆是一愣。
无论是已经贵为宰相的俞知州,还是逐渐身居高位的刘知县,亦或是常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罗捕头,都从这一刻的道人身上看出,他对那位大妖应是十分警惕的。
“不知……”
“哈哈,无妨。”
道人忽然又展颜笑了,摆着手说:“在下很快就将离京,正好随同北迁的百姓,再去越州走一趟。上次未见的前辈,这次要去见一见,上次未看到的风景,这次也要去看一看。”
“先生何时离去?”
“过几日就走,时间不定,这次就无需几位再送了。”宋游一边说一边拱手,“几位皆是能臣,又有为民之心,此时天下正需要几位。如今正是公务繁忙之际,还请几位莫要管一名山野道人。”
众人又聊了会儿,将一小碗的酒酿元宵当做了甜点,真像是故人好友闲聚,只是所聊的多是大事,直到日头升高,三人这才向宋游告辞。
此时小女童仍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抱着比头还大的碗,每当抬碗低头,喝醪糟汤时,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入了碗中。
见到三人在自家道士相送下走出来,她虽然没说什么,也没起身,却扭头一眨不眨的将他们盯着,像是猫儿独特的送别礼。
等三人一走远,她便端起斗碗,仰头咕咚两口,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去收拾桌子了。
“咦!饺子吃完了!”
“吃完了。”
“谁吃的?”
“罗捕头吃的。”
“你吃了吗?”
“我吃元宵就够了。”
“唔……”
女童仰头晃脑,不太开心。
道人则坐下来,陷入沉思。
“天下大势,呵呵……”
伏龙观历代祖师对于风水气运、天下大势都有自己的看法与态度,这取决于他们身处的时代和亲历见闻,宋游也是如此——他向来不觉得命运强大到让人无法反抗,或者说命运蛮横到不允许人反抗,他则更倾向于天下大势与人为相辅相成,本无所谓谁主谁客,只看谁更厉害。
人弱则被天所影响,人强则人定胜天。
二者关系纠缠更加复杂。
说大晏国运衰退,说天下大势已定,说林家将衰陈家将兴,在他看来,其实都不见得。
皇帝听了自然不喜。
无论君主是否有雄才大略,有与天下大势一争的本钱,都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若君主内心强大而坦然,有对此不屑一顾的自信,听后励精图治、保国安民,说不得哪怕无意与天斗,也能轻松胜之。可若是君主因区区一道流言便辗转反侧,忧心不已,忌惮生疑,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谋害忠良,滥杀无辜,那么即使再怎么挣扎,恐怕也只能顺应大势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