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司曾经在来自异邦国度的书中看到过这样的比喻,人的身体是车,拉着这辆车的马则是人的念头。念头,可以被解读成很多种概念,就像身体也可以有多重意涵一样,依着灵魂存在这一方向来看,所谓的念头,未尝不可理解为灵魂的流转。只是灵魂真的存在吗?在全然的离开肉体后,真的有某种依凭可以让精神完整的展现出它的样貌吗?至少起司不这么肯定这件事,身体和意识要是这么解释的话,未免太过简单了。
因此,当他的身体逐渐变轻,骑在马背上向着高处升起时,法师并不能肯定升起的自己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部分,这种无目的无缘由的上升又将带他去往何方。悲观一点的话,生者的意识依附于死者的意识上,产生的结果很可能是生者被连带着带到了死亡后的世界中,并且无法返回,这是很多地方流传的故事以及灰塔图书馆中搜罗的手稿见闻中提到过的。久坐在新死躯体旁的人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变的对外界不闻不问,直到很久之后才突然恢复,而对恢复前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了记忆。甚至有一些人就再也没恢复过来,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依然运转。
消极的想法让起司的意识产生了停滞,他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去。说跌下去也不太对,因为现在在一人一马的周围并非真实世界里的模样,他们的周围没有上下左右,亦没有大地天空,没有任何的参照物,漆黑而幽邃,像是置身于海中,又恰如投身夜空。无法描述,亦无从描述,所谓的上升也只是一种主观上的想象,坐在马背上的法师实际上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真的产生了移动。要是在这里跌落,会跌到哪里去呢?
乐观估计,可能会回到身体中吧。当然起司的本能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在这里要是和战马之灵分开,他的意识很可能就会长时间的徘徊在这片无分别的浑沌里,而这片混沌中可能连时间也不存在,所以要是在这里迷失,可能就意味着永远的迷失。警醒让他重新摆正了身姿,或者说依附在战马之灵上的状态,没有真的从马背上滑落。现在不是去思考的时候,这片浑沌不欢迎思考,因为思考就要分明,浑沌却是不分明。
理解了浑沌的要求,起司的思绪平复下来,他不再尝试着理解周围的情况,甚至不再有意识的控制自己让自己骑在马背上,这种感觉很像是睡着前的宁静,意识在失去与未失去之间。恍惚,或许就是这种状态的诠释,在这种恍惚之中,起司隐隐看到了,应该说体验到了某些从未发生在他身上的情景,那些情景异常真切,不似梦中大脑随意拼凑出的情节,它们更像是突然想起的回忆。不属于起司的回忆。
在那些回忆里,起司亲身漫步在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中,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构成建筑的材质以及那段螺旋向上的台阶都表明了那就是他长大的灰塔。可记忆中的灰塔,并不是法师亲身经历过的灰塔,细节,陈设,从未见过的房间或同一位置用途却变化了的房间在记忆中浮现。他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莫名的幻象了,直到那段记忆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幽蓝色的,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棱角的身影。阿福,被灰塔之主克拉克召唤来的奥术仆从,灰塔的管理人,能够分身几百同时打理所有灰袍的需求。起司最熟悉的存在之一。可阿福,已经随着灰塔之主的死亡而消失了。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在看到已经不在的幽蓝身影的同时,起司的意识也从思与不思之间的微妙状态里脱离,他的思绪重新清明起来,连带着连周围的景象也不再是浑然一片,璀璨的星空展现在他的面前。那些繁星之中有几颗格外明亮,它们的光辉交相呼应,在广袤的星空中划出一个区块,那区块的轮廓逐渐规整,轮廓中的星光也逐渐凝实,最终,光变成了实体,不断流转的实体,马匹形状的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