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是水面之上的人感觉到的东西。在水面之下,在阳光变成随着波涛流动的光柱的海底,他们对这阵风有着更直观的感受。那是以悬浮在水中的女猎手为原点,在沉思森林上方汇聚而来的涡流。这些涡流流动着,时而缓慢时而激烈,伴随着着流动可以听到某种声音,这声音应当是水撞击水发出的,可却和山泉流淌,江河咆哮的声音截然不同,当然,那也不是波涛的声音。那是某种更加悠远,仿佛来自离这里遥远的时代的歌谣。只不过这歌谣不是在唱着美好的事物,即使听不懂它的歌词,听众也知道它的主题,战争。
“这是鲨齿传统的祈祷方式吗?”洛萨略微皱着眉头,看向在水中闭目屈膝的杰奎雅。女猎手现在祈祷的姿态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海妖们生活在被海水环绕的环境里,他们是受到海水庇护的族类,只要他们愿意,海水就会托住他们的身体。因此,在海妖的意识中不会存在坐或者躺这样的动作,他们不需要借由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的身体。可现在女猎手的祈祷方式却像极了地上人的坐姿。
“你观察到重点了。”费欧尼回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祈祷方式从何而来。你要明白鲨齿只是一支族群的名字,据我所知,在更加广阔的世界里有着更多信仰鲨父的海妖,他们狩猎维生,追逐猎物迁徙。因此每一支猎人部落的历史都是独特的,鲨父会带着他们见视世界上不同的景色,接触不同的文明,时间长了就没人说得清那些被所接触文明影响留下的习惯到底来自何处。不过,鲨父的猎人们都是极其务实的,这倒不是说他们缺乏仪式感,只是他们不会拘泥于仪式之中。所以,如果一个仪式动作可以被猎人们保留下来,那它一定有着不可代替的意义。要么,这是沟通鲨父必须的条件,要么,这是能帮助祈祷着更好的和鲨父交流的条件。”
“我见过那种动作,在书本上。”海拉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她也被女猎手的祈祷所吸引,同时也被变形者的话唤起了看到过的信息,“那是一种冥想的方式,来自于一个相当遥远的地方。不过我没想到会在鲨齿的身上看到这种冥想方式,这和他们给人的感觉差距太大了。我是说,按照我所知道的,每个有信仰的群体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方式来和他们的信仰沟通,不论真假。比较常见的有焚烧草药,尤其是那种可以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草药,我见过好几个这么做的家伙,里面有真有假。不过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去做和他们信奉的神明有关的事情,所以我以为鲨齿的祈祷方式会是去狩猎一头猎物。”
“信仰的原始性不代表它真的原始。在我们听起来,鲨父也好,猎人的生活原则也好,都像是野人为了说服自己和自然达成共生的自我安慰。即使他们真的拥有鲨鱼相伴又如何?那也可能只是他们掌握了驯养鲨鱼的技术,只不过他们的信仰把技术仪式化了,感情化了,让他们误以为这是神明的护佑。但事实上,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们早就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对此感到怀疑,于是分散,游历,从不同的文明中取得营养启发自己。而这种启发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又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信仰呢?这恐怕是我们这些无信者永远也没法解答的问题,就和常人之于魔法一样。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我们不懂得亦不能理解的魔法。”没人会想到说出这段话的人,是绮莉。
就连和这位女巫相处时间不多的费欧尼都对洛萨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佩格和海拉也相互交换着眼神,他们怎么也不觉得绮莉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甚至有些担心这是不是库伊拉意识仍然残留在前者的脑子里产生的影响。但还不等他们进一步深入这个想法,绮莉的眉头就轻微的皱了起来,她主动朝变形者说道,“她这个样子,不会引来那些烈涛的注意吗?”
几人这才发现,原来耳边的声音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而森林上空的水层却逐渐的在流动中产生了分层,这景色很难用单纯的颜色来描述,因为海水本来就是一个颜色的。可是在这种纯粹的同色中,小队的成员们都看到了本来无形的水流,那些水流在上方循坏往复,组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没人知道这圆环意味着什么,或许是猎人和猎物以及自然的循环往复,又或者只是那些水流被神秘的力量所控制无法脱离。可这圆环的大小已经到了不会被人当成是错觉的程度,要说它不会惊动烈涛海妖,恐怕只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应该是沉思森林放大了冥想的效果,我可没见过鲨齿氏族的人有谁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们得开始准备应付烈涛的人了。”费欧尼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同意向鲨父寻求帮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抗潮汐女士的力量。可他没想到这一次鲨父的回应如此强烈,若不是这位神明也因为烈涛对自己信徒的所为积攒了怒气,就只能说这些奇妙的珊瑚有着比想象中更恐怖的潜力。
“看,我想那些东西是被祈祷吸引来的。”绮莉抬起手指向树林的上方,由远及近的身影成群结队的朝着水中的圆环靠拢。是弯刀鲨,数量比之前被巨鲸吞下的那群多得多。这些狰狞的野兽这一次响应了它们父神的号召,成为了鲨齿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