毌丘俭现在还在坚持,也许正如玄菟郡守王颀的说辞,他们还有些许机会,那便是熬着等大势的变故。
机会很小,但不能一点也没有!这便是毌丘俭还在坚持的理由罢?宛若这夜黑,无论那星光与火光多么微弱,但只要有一点光亮、情形是完全不同的,否则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毌丘俭一夜没睡好,次日黎明时分就醒了。
不过醒来之后才听到了帐外“哒哒哒”的马蹄声,原来是被别人惊醒的。
接着帐外传来了说话声,亲兵将领掀开桐油布探身进来了,他见到坐在席子上的毌丘俭,便揖拜道:“将军,有急报,从白马渠方向来。”
毌丘俭跪坐起来,说道:“叫进来。”
来人没有带书面文字,不过是毌丘俭认识的将领。将领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邓艾军夺占了白马渠浮桥!而且当时寇娄敦的人马也遇见了邓艾,寇娄敦没有去攻打邓艾,甚至未留下协防、等待援军。
最重要的退路津口,就这么拱手送给了邓艾!
就在这时,王颀等人听到声音,也赶来了中军帐中,几个人交谈着、让报信的将领把情况重新说了一遍。
王颀的声音道:“乐浪都尉弓守不是专门盯着邓艾吗!河间郡的乐成也在我们手里,怎么让邓艾走了两百多里毫无察觉?”
武将道:“我们也不清楚状况。”
王颀找出了地图,看着图面道:“邓艾在南皮,要到白马渠,要渡几次河!这个弓守简直太蠢了,比他战死沙场的兄长弓遵、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还有那个寇娄敦,狗曰的!他明明见到了敌军来袭,多等半天会死吗?”
旁边有个将领、就是在战场上与寇娄敦争吵的人,此时冷冷道:“我早说了,乌丸人完全靠不住。”
毌丘俭跪坐在席子上、埋着头,许久都没有吭一声。
或因这几天他的心思比较多、一直都在想事,又或是心情太低落,他总是会忽如其来地想起各种各样的旧事。毌丘俭想起了辽东那边的一片沼泽地,就在辽河的西边。
当年司马懿带兵去平公孙渊的时候,毌丘俭也在军中,彼时公孙渊就是想倚靠那片巨大的沼泽地、以阻挡司马懿突袭。那条路确实很可怕,毌丘俭没有亲自掉进过沼泽,但能想像得到、踩进去之后的感受,尤其是救助不及的时候。
人会慢慢往下掉,怎么挣扎都没用,越挣扎可能陷得越快!起初还只是惊慌、但还不想放弃,等到稀泥离口鼻越来越近,整个人都被淤泥包裹时,那种绝望与无力,简直会叫人难以忍受。
偏偏陷得很慢、不会马上死,却知道必死无疑,一点办法也没有!
“将军!”王颀斩钉截铁的一声呼唤、把毌丘俭从思绪中惊醒了。毌丘俭抬头看向王颀。
王颀沉声道:“追兵紧随在后,前有水路阻挡,临时找船、无法再让数万大军及时渡河了。何况邓艾军可能会去呼沱河北岸堵截。”
毌丘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王颀说的这些情况,毌丘俭在刚才收到禀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无须多加评论。
王颀又道:“将军应带上亲随、设法尽快渡过呼沱河,然后想办法派出信使、叫南皮北边的弓守北撤,弓守那里还有好几千幽州军人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阿……”
毌丘俭没有回应王颀的建议,任由他说着。这时毌丘俭忽然感慨,开口道:“由于各种各样的缘由,我大魏社稷要倾覆了。”
诸将顿时愣在原地,神情凝重地看着毌丘俭。
毌丘俭长叹了一声,回顾左右道:“青史就是这样铸成,大势便是如此渐成。我们在一点一滴地做事的时候,每一件小事、都在影响着大事。勤王大事失败之后,今后很难再有什么力量、去阻止那些狼子野心的权臣,一切都已成定数!宗庙即将倾覆,国家会不复存在……”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无不露出悲切之色。
太过宏大之事,毌丘俭也承担不起,只是有感说说而已。他此刻的悲鸣、心凉,主要还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无可挽回的绝境。
此刻他心里有个念头没有说出来:战败,真的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