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秋雨(2 / 2)

仲湛静敛睫,“不用了,没什么必要。我本身也不过生日。”

她缓了下情绪,夹起一片吐司,看向他:“要吗?”

“没事,我自己来。”

周孟言走去另外一个餐区,仲湛静把吐司放回原位,感觉喉间泛起一片苦涩。

原来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生日,也不会有任何表示。

阮烟坐在位子上等候着,过了会儿就听到仲湛静的声音:“早餐来啦。”

她把餐盘放到阮烟面前,坐到其身边:“我给你夹了一个三明治,糕点和小菜,不知道你喜欢喝豆浆还是牛奶,先给你倒了杯牛奶,还有份白粥。”

“谢谢你,仲小姐。”

“我感觉这个称呼也太生分了,还是叫我‘湛静姐’吧。”

“好。”

三人用着早餐,仲湛静问周孟言:“下午没有工作了,你和阮烟有什么安排吗?”

男人说没什么安排,仲湛静就提议下午她陪着阮烟在园林里逛逛,“反正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刚好有阮烟能作个伴。阮烟,你有时间吗?”

“我没问题的。”

仲湛静盈盈一笑,“那太好了。周孟言,那你自己去忙你的事吧,你太太就归我啦。”

早晨的会议结束后,这次的会谈就算圆满完成了,大家签完合同,下午就可以正式开始享受度假生活。

午后,晴朗的天忽而灰暗了几分,太阳躲在云后,这样的天气,更适合逛园林。

仲湛静按着约定时间在相若长廊见到阮烟的时候,才发现她身旁站着周孟言,和翟镇一家。

今天下午周孟言和翟镇还要谈一些工作上的事,秋安带着儿子也出来逛逛。

秋安见到前来的仲湛静,热情邀请她:“仲小姐,今晚我儿子在冰泉餐厅办生日,你也来呀。”

冰泉餐厅。

原来是小孩子过生日。

仲湛静敛去多余神色,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好啊,嘉嘉小朋友生日快乐。”

在场六人分为三路,两个男人去忙公事,阮烟和仲湛静一起游园,秋安说不跟着她们俩了,嘉嘉吵着要去划船,她带他去。

其他人都走后,仲湛静看向失明的阮烟,浅浅勾起唇角:“你挽着我吧,我带你走。”

“好。”

阮烟的手挽住仲湛静的臂弯,后者带着她缓缓走出相若长廊。

“阮烟,我有点好奇,你失明是天生就这样的还是后天造成?”

“今年七月份,我出了车祸后才导致的。”

“那能复明吗?还是就永远这样了?”

“可以治疗的。”

“……那就好,你长得这么漂亮,眼睛又那么好看,如果从此都看不见,的确很惋惜。”

仲湛静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掏出来,“抱歉,我接个电话。”

阮烟站在一旁,就听到仲湛静严肃沉静的声音:“明天之前,必须拿出一份我满意的方案,供货商那边你们自己去协商……”

末了,阮烟听到她挂了电话,仲湛静道:“是公司里的事,太麻烦了那群人。”

阮烟:“你平时很忙吗?”

“刚回国会忙一些。”仲湛静家里也是家族企业,主攻箱包产业,她读完研究生后就进了公司实习,一年之内就凭着自己实力提拔到副总经理的位置。

在工作上,仲湛静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强人。

阮烟听完,面露敬仰:“感觉你太独立了。”

“我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女孩子要独立自强,有自己的特长和技能,他们对我的管理很严格,”仲湛静看向阮烟,“而且我没有男朋友,当然得靠自己啦。”

“湛静姐,感觉你这样的生活特别好。”

阮烟感觉自己和对方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她也很想独立自强,但是因为目前自身的条件,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然而仲湛静感觉这话像一句讽刺。

她拍了拍阮烟的手,柔声安抚:“你现在先别想那么多,把眼睛治好,等到复明后就可以规划自己的生活了。而且有的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过得很轻松。”

“没,我觉得我太闲了……”

两人往前走着,天色越来越暗,阮烟看不见,忽而感觉几滴雨砸在头顶和手背上,“这是下雨了吗?”

她话音刚落,雨就如所说的一般,彻底不留情地砸落。

她俩走在室外,仲湛静皱眉,“我们赶快走。”

阮烟挽着她往前,因为看不见,仲湛静也不敢走太快,以至于到了前面的亭台后,两人都被淋了。

阮烟长长的黑发挂着水珠,身上藕粉色的上衣和裤裙也湿了些,冰冰凉凉贴在皮肤上,传来微冷的寒意。

仲湛静拿出纸巾,分给阮烟几张,而后看向外头的大雨,“在这避避雨吧。”

阮烟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能猜到雨势不小,正想着,她手机响起,拿出来时,仲湛静的视线望了过来,“是周孟言。”

阮烟接听电话,那头开门见山:“你们在哪。”

“我们在……”

“我来说。”仲湛静接过电话,“孟言,我们现在在南洋院后面的一个小亭台,旁边有一片桃林……”

她和周孟言沟通完,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阮烟:“他应该会派人过来送伞的。”

“嗯。”那就好。

两人坐在亭台等着,冷风卷起,阮烟觉得有点冷,只能微抱住自己的双臂。

仲湛静看着前方,苏式建筑的白墙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撑着伞走进视野中。

周孟言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身形笔直而修长,往上的那张脸,鼻梁高挺金框眼镜下的瞳色很深,深沉如潭中的湖水。

在冰冷的秋雨中,男人淡薄的面色更平添了一份冷意,仿佛让人只可远望。

仲湛静看着他朝她走来,一时间愣住。

直至周孟言迈上石阶,走到面前,她回过神来:“你怎么自己过来送伞?我以为你会让助理过来的。”

男人把手中另外一把伞递给她,声线凉而淡:

“我们刚好就在南洋院。”

一旁的阮烟得知周孟言来了,讶异了一瞬,站起身,就感觉到脚步声朝她走近,停在了她面前。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子就被披上一件温热的外套。

“抬手。”他出声。

阮烟怔愣着,抬起手臂,就穿过外套修长的袖子,她闻到独属于周孟言身上的雪松木清香,伴随着包裹在身上的温度,感觉所有的寒冷都被驱散,如同从秋到了春。

她嘴角梨涡点起,“谢谢……”

仲湛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看着周孟言第一次为女生披外套的动作,瞳孔一震。

男人给女人外套。

往往代表着亲密而特殊的关系。

她犹然记得高中时期,每次去看周孟言和朋友一起打篮球,结束后,她会主动拿起他的外套,走下看台。

男生的校服外套上有着淡淡的衣皂味,外套代表着周孟言独有,她拿在手中,会感觉两人的关系被骤然拉近,就像她成为了他的女朋友一样。

但这么多年以来,周孟言从来不会把自己外套主动给任何女生,不会给人任何暧昧的暗示,永远保持冷淡的距离。

直到今天。

他亲自给阮烟披上外套。

仲湛静握着伞,用力得指尖都发了白。

裹好外套,男人垂眸看着眉眼弯弯的女孩,移开目光,声线平淡:“走了。”

“好。”阮烟把手掌从长长的袖子中钻了出来,乖巧地揽住他。

走到亭前,他右手撑开伞,她站在右边,只能稍稍举起手,揽住他的手臂,走进雨中。

外头大雨依旧,地面湿滑,她只有唯一一个手臂的支撑点,加上看不见,她没有安全感,步伐迈得很小,周孟言低头看了她一眼。

忽而之间,她握着的周孟言的手臂突然抽离。

阮烟微愣,下一刻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揽住——

周孟言换成左手举起伞,右手揽住她。

男人无声的动作,仿佛不带有情感,不带有亲昵,却还是让阮烟的心跳不自觉乱了半拍。

她像是被他半揽在怀中,沉稳而有力,消抹了一切的不确定感,让她脚下的步伐安稳许多。

仲湛静撑着伞,像是第三者般跟在他们身后。

她凝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眶发酸,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周孟言给了她一把伞。

却给阮烟披外套,揽着阮烟走路。

只因为阮烟是他的妻子。

他们之间难道不是商业联姻吗?没有任何的情感,为什么周孟言还会做到这些?

凭什么阮烟能享受到这些?

仲湛静咬紧唇瓣,感觉仿佛有张紧织的网裹紧她的心,让她快要没有办法呼吸。

走到南洋馆门口,翟镇一家也在此汇合了。

翟镇已经和周孟言谈完公事,既然下了雨,大家就决定各自回去休息,如果有淋雨的,赶快处理一下。

于是阮烟和周孟言回到了别墅。

阮烟去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白裙,走出浴室,她吹干净头发,慢慢摸索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过了会儿,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把红酒放到桌上,阮烟闻声伸手摸了摸,“红酒?”

“嗯,别人送来的。”

因为下午突如其来的雨扰了大家的好性质,刚才沈周派人送上一瓶producteur ande,作为弥补。

“要喝么。”他突然问。

阮烟想了想,点点头,“想尝尝。”

一分钟后,周孟言拿了两个高脚杯回来,坐在阮烟对面。

倒了两杯红酒,先是让酒醒了一会儿,而后阮烟抿了口,感觉浓郁的葡萄酒香吸引全部的味蕾,醇香浓郁,不算辛辣,特别好喝。

窗外的雨小了些,微风灌入玻璃窗,吹进卧室。

周孟言双腿交叠,收回看向外头的目光,喝完杯中的酒,而后看向阮烟的酒杯,竟然比他先到了底。

他重新给她添上,阮烟摩挲着酒杯,感觉两人面对面安静坐着,红酒虽好,氛围却很尴尬。

要不要说点什么?

纠结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你是第一次来苏城吗?”

他视线转到她身上,“嗯。”

“苏城的秋天就是这样,时不时会突然下雨,下完雨第二天气温就会骤降,我以前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就很容易感冒。”

他淡声问:“你住在苏城几年?”

“小学前三年我是在苏城上的。当时想陪着外婆和小舅舅,就待在苏城,后来爸爸又把我接回去。”她喝完第二杯,“感觉那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阮烟想起昨天聊到的话题,“我其实童年还有好多趣事,你……要不要听?”

男人敛睫,添上红酒,几秒后开声:“你说吧。”

阮烟就开始讲起她的童年故事,“那时候,我和小舅舅,加上周围邻居几个,一共有六个孩子,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去逛苏城,我们给这种出行叫做‘苏城历险记’。

当时小舅舅就领着我们几个小孩子,坐着公交车去往市区各地。外婆不让小舅舅给我买路边的小吃,但是拗不过我撒娇,后来被奶奶发现之后,他还说是他主动给我吃的……”

喝着酒,阮烟的话匣子忽而之间就被打开了,她分享着自己的童年趣事,说了许久,面前瓶子里的红酒也渐渐少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童年。”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

阮烟感慨完,意识到自己自顾自说太多了,好像都没有给周孟言说话的机会,于是她把话题转向他:“那你呢?别光说我,你的童年过得怎么样?”

阮烟:“你童年应该也有挺多好玩的趣事吧?”

男人闻言,仰头一下子灌下杯中的酒,又重新添上。

“没什么说的必要。”

阮烟疑惑,“没必要是……什么意思?”

周孟言垂着眸,瞳色深沉如墨,记忆再度翻涌而上。

他滚了滚喉结,扯起嘴角,轻哂了声:

“我的童年很简单,只有一件事……”

“就是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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