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科长在戴誉身上扫了一圈,直接否了:“不行,这衣服是人家铁路部门专用的,若是用了咱们厂的工作服替代,灰扑扑的不好看。”
徐晓慧也不灰心,从下面翻出一张《电影画报》的封面道:“这个一准儿行,这件立领红毛衣还是电影里的人物服饰呢,戴誉穿上肯定精神。”
戴誉像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任由她们打量比划,本来没想发表意见,人家让穿啥,他就穿啥呗。不过这会儿一听徐晓慧的提议,他直接不淡定了。
好家伙,三伏天里穿毛衣!这谁能受得了……
戴誉忙出声打断道:“红毛衣确实好看,不过我自己是没有的,这大夏天的去哪买红毛衣啊!”
吴科长思考片刻道:“我倒是有一件立领红毛衣,虽然是女式的,不过粗毛线分不清男女款,而且画报的取景主要集中在脖子以上,能露出个红领子就行了。红色显得精神!”
得了,不但夏天穿毛衣,还得穿女式毛衣,这不是要出洋相嘛!
戴誉挣扎道:“咱们不如根据厂里的产品定位,来确定服装造型怎么样?”
吴科长一听,来了兴趣:“你具体说说。”
“我们厂主营的是11°的滨江啤酒,12°的白花啤酒和14°的黑啤酒,这三款棒啤,没错吧?”
“滨江啤酒和白花啤酒的售价便宜一些,黑啤酒因为制作工艺复杂售价最高。”
吴科长没想到他对厂里的产品情况还挺了解,点头表示满意。
戴誉继续道:“那我们就可以根据售价,以及消费人群决定造型……”
徐晓慧总算找到机会表现自己,插话道:“对啊,最便宜的滨江啤酒可以拍一套印有我们厂标志的白背心,白花啤酒可以拍一套衬衫加工装裤,最贵的黑啤酒可以拍一套……”
她思考再三,也没想好最贵的能拍一套什么样的。
吴科长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再拍一套红毛衣的!明天一共拍三套!”
戴誉:“……”
敲定好了服装,徐晓慧不顾戴誉的坚决反对,生拉硬拽将人领去了机械厂对面的理发铺。
“师傅,您这能烫头不?”徐晓慧边费劲地推着戴誉进门,边问屋内的剃头师傅。
“呦呵,都好多年没人找我烫头了,能烫!”剃头师傅下午正闲着打盹,见到两个小年轻进门就喊着烫头,还挺稀罕的,“姑娘,坐吧,你想烫个什么样式的?”
徐晓慧将手里那张红毛衣的画报一扬,指着死扒着门框不肯进来的戴誉道:“不是我要烫头,是给这位同志烫!就烫画报上电影明星这样的!能烫不?”
“没问题啊!先坐吧!”剃头师傅说着,就去角落里翻出一个火钳子。
戴誉心惊肉跳地看着师傅将火钳子放在火上烤,不死心地建议道:“我这头发不够长,你看那火钳子那么粗,万一把我烫伤了,你还能找到第二个给厂里拍画报的不?”
怎么这么不懂珍惜呢!
徐晓慧被他说得也有些迟疑了,目光望向已经被烤红的火钳子,万一真被烫到了……
想想那个画面,徐晓慧就打了个哆嗦。
剃头师傅拍拍座椅,示意戴誉过来坐下,“怎么,还信不过我老钱的手艺啊!我都干这行三十多年了!烫头的手艺还是专门去大上海,跟上海师傅学的!十年前,滨江街面上的卷发造型,九成出自我手!”
戴誉不情不愿地蹭过去。
他心里还真信不过这剃头师傅,都好些年没给人烫过了,这是拿他练手呢!
剃头师傅将他往座椅里一按,又盯着那画报瞧了片刻,方问道:“现在能来烫头的人,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少了,你们怎么想着要烫头呢?”
徐晓慧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骄傲地说:“我们啤酒厂要拍几套宣传画报,这位同志是画报明星。”
还特意将戴誉美化成明星了。
“哦哦,拍画报啊,那光烫头不行,还得修修面!”剃头师傅见这二人都懵懵懂懂的,解释道,“以前在上海滩当学徒的时候,我那师傅整天给电影明星弄造型。拍画报前,女的化妆,男的修面!这是有讲究的!”
终于遇到懂行的了!
门外汉徐晓慧高兴道:“那就把他交给您了!”
“得嘞!”
戴誉:“……”
剃头师傅没急着给戴誉烫头,先将推剪洗刮吹等十五道工序,一道不落地弄完。
然后把座椅靠背放倒,让戴誉在上面躺着,开始给他修面。
被剃头师傅这全套步骤弄下来,戴誉早已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任人揉圆搓扁了。这个过程堪比前段时间戴英给他做的那个护肤Spa,舒坦!
尤其是这师傅修面的时候,手法轻柔,动作利落。鬓角,眉毛,唇周,下颚的多余毛发都被剃得干干净净!
这手法就是奢侈享受啊,以后他也可以隔三差五地自费过来享受一次高级服务啊!
不仅他要来,还可以带上老爹和戴荣,让这两个整天在车间里打转的糙汉也体验一把VIP服务。
于是戴誉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干净的小白脸……
徐晓慧一直在旁围观,见这剃头师傅确实手法娴熟,便对接下来的烫头,更有信心了。
*
这天晚上,当戴誉顶着时髦的郭富城发型一路走回家,不但路人回头率百分百,到家以后,老戴家这些土老帽们也全被镇住了!
一向心疼儿子的戴母,这次却揪着戴誉的耳朵,气道:“厂里的纠纷办,整天在查资产阶级生活作风问题!你在这时候烫头,不是顶风作案嘛!”
戴誉挥开母亲的手,站在堂屋中央,板着被修得干干净净的小白脸,一本正经道:“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正式通知一下。本人今天下午已经正式入职市第二啤酒厂宣传科了!”
堂屋里大家都盯着他的郭富城发型瞧,没人应声。
戴立军之前听说过啤酒厂近期招工的消息,只是没有适合戴誉的,他回家也没提。
听了儿子的话,他半信半疑,问道:“你去宣传科能干什么?”
“宣传干事!国家干部编制!每个月工资三十二块五毛!”
戴奶奶终于不淡定了,盯着孙子问:“真当干部啦?不会是夏厂长把你弄进去的吧?”
她老人家始终对这两天的绯闻,深信不疑。
戴誉省略了考打字员却当上了宣传干事的曲折经历,只道:“是我自己考进去的!”
这下连戴奶奶都不信了……
“当然了,还有个附加条件。”这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只能坦白道,“啤酒厂让我给他们厂里拍几套宣传画报!”
哦,这才对嘛,戴誉的名声在厂里那么响亮,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录取他嘛!
这次大家都信了,纷纷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
唯独戴母逮着他的资产阶级生活作风问题不放,追问道:“我问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呢!”
戴誉无奈叹气:“哎,我这也算是自我牺牲了,这是为公家烫头!”
可不是自我牺牲嘛,明天他还得三伏天里穿毛衣呢!
还是女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