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一怔,没想到刘成家第一句话不是庆贺,也不是讨论今天高规格的会议,而是莫名其妙的私人问题,摇头说:“不知道。”
“我父亲姓刘,叫刘宗泽,他有一个绰号叫‘刘飞飞’,四十多年前,江城无人不晓,现在很多上了年纪的江城人,说起江城的典故,会把他跟‘三毛’‘范大姐’并称为江城市井几大名人,md,三毛算什么?卖打打药的(西川言:跑江湖卖跌打损伤药),范大姐干什么的?棱叶子(西川方言:ji女),我父亲什么人?国师毕业,那个年代,绝对是高学历了。但是呢,有知识有专业都比不上有权,所以一个啥都不是教研组长都能欺负他,而且因为妒忌他的才学,欺负变成迫害,最后把我父亲弄得神神癲癲的。”
刘成家淡淡地说,语气一直很从容,平静,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他心里藏着的愤怒。
“那些年,我父亲经常挟着公文包,戴着帽子,披着一件风衣行走在江城几条大街上,绕着四方块走来回,天黑才回家。那时风衣极少,他却炎凉不论,风雨无阻披在身上,衣冠楚楚,气势不凡,走到哪里看见什么告示张贴,甚至邮电局的读报栏,他要么在后面写几句批文评说,或者写一条张小字条贴在下面,落上自己的大名。”
“写得倒也无伤大雅,按照现在的说法,还是属于正能量之类,只是有点领导的派头。那年头,也不敢写过份和批评现实的东西,不然早进去了,所以对父亲的这种行为,也没有人管他,放之任之,虽然没有叫他疯子,也对他是敬而远之,后来江城朋友间开玩笑,经常就说:你怎么不去贴点刘宗泽的纸飞飞(西川方言:纸条条)。”
“那时候我已经读书了,在学校自然遭受到同学无数的白眼,几乎没有好朋友,但也正是那样的环境,我就拼命读书,在心里发誓,将来我一定当官,当大官,要当一个真正能够批条子的刘飞飞。”
“当然,这二十年来,随着我步步高升,父亲身体也不行了,没有再在外面晃荡,这个绰号基本上没有人叫,被人淡忘了,不管这些人是真淡忘假淡忘,反正我心里,永远都会记得,永远不会忘掉。”
刘成家脸上有了一些杀气。
“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没有背景的新人,或者以前受过不公平待遇的年轻人,进入官场后,很多时候就像一头嗷嗷待哺的狼崽子闯进了角斗场。带着心机和决心,再加上自认有些才干,一心想往上爬,为此可以不择手段,最后有可能成功,但也很容易混成孤家寡人,或者像王援朝那样狐朋狗党,结局都不好。”
“我起步有点像,因为肯干事敢干事能够干事,立刻得到了一些领导的赏识,跟你一样,迅速提拔。但是后来,我比较幸运,有一两个贵人不断从思想上引导我,开导我,我没有走上那两条路,成为一个正常的官员,还算比较合格的党的干部吧。小叶,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首先提醒你,你不能因为家庭背景心里只想往上爬不择手段,也不能因为现在青云直上而得意忘形,要有党性和原则,成为一个比较合格的党的干部。”
叶三省赫然。
知道刘成家肯定查过自己的资料了,知道一些自己以前的经历和来路,但是刘成家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党的合格干部?
刘成家笑笑,似乎知道叶三省心里在想什么,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叶兄弟,我们交道也不算多,几次就是喝酒,没有认真交流,可是我看在眼里,并没有忽略你,叶兄弟你是个人才,所以你脱颖而出,但是我要告诉你,明明你都调到市府,为什么会突然换到市*委来?”
叶三省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刘市长您……”
“是的,我向周书纪推荐了你。”刘成家坦然点头,“反正你还没有办组织关系,正好直接调动。”
叶三省沉默。
“没有办组织关系”肯定不是理由,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刘成家要推荐他来做市*委大秘,又是什么原因让周仲荣接受呢?
想起周六晚上大家酒后从游轮分别时刘成家说的“应该承担更重要的工作”,大家当时都以为他说的是市长秘书,现在想来,那时候,甚至更以前他就考虑了把叶三省推荐给周仲荣。
“刘市长您为什么要推荐我呢?”
叶三省只有直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