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回答说那是本职工作,不是什么功劳,临江新城启动后,王总的自来水厂还要加强管理,再出一个污染问题,那就找不到理由了。
喝了九点过,酒局结束,王洪九跟吴志奇约了下一次再谈,各自散去。朱其把叶三省送回临江镇,自己回文化县城。
叶三省一个人走到初春的街上,不想这样回宿舍,看着身边的灯光人声,忍不住拿出电话拔给尹先发。
尹先发问他咋这么晚打电话,叶三省听他声音似乎很高兴,就说吴书纪带着刚跟王洪九吃了饭,想找尹主任聊聊,尹先发说他在家,叫叶三省过去。跟着说了地点。
尹先发的家住在穿镇而过的清流河边,就在横跨清流河的一座石桥下。
说是清流河,其实是清流河的一条支流,最宽外不过十米,一般都是三五米,因为居民生活污水流入,脏得不成样子。
尹先发的家是一间进深很长的老屋,隔成了三四间屋,最外面临河一间当做客厅,摆了沙发电视饮水机这些简易器具,都很老旧。
叶三省进屋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种地方居然住了这么多年。
尹先发把叶三省的神情看在眼里,苦笑,等叶三省坐下,开口说道:“小叶你也看见了,我还是镇正府班子成员,住的也就是这样的地方。本来计划退休后到城里买房,正好儿子差不多读高中了,但又舍不得乡亲,舍不得生活惯了,你现在提出临江新城,正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要全力支持,全镇的人也都支持你。”
“那为什么以前大家就不想到搞一个新城呢?”叶三省问。
“对啊,为什么都没想到呢?”尹先发露出无奈的表情,“可能大家都认为这是领导的事吧,都这样想,哪怕想到了要改变这个居住环境,都不会想下去,往深里想,还是你这个才来的新人,外来户把这事想明白了。”
顿了一下又说:“吴书纪跟我的想法差不多。有了这个新城,他可能决定在这里养老吧。这个新城,对于杨镇长来说,只是起点,对于吴书纪和我来说,却是终点。”
“主任你的病怎么样了?”叶三省听他说得伤感,赶紧换了话题。
“还能怎么样?慢慢熬吧。”尹先发笑,“医生跟我说,静神灭想,生之道也。可是我这种一直忙着的人,哪里可能一下子就静得下来?老实说,这些天就去镇上喝茶或者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还真不适应这种清闲,你刚才跟我打电话,我都觉得惊喜。”
叶三省心下恻然,理解尹先发这种人的心理,其中也可能有一点小小的权力失落,又可能是因为临江新城这样宏大的工程刚刚启动,却被排除在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种遗憾,安慰道:“先养好身体。新城不是三五个月能够建成的,一旦你的各种指标正常了,依然回来主持大局。”
“小叶你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已经不奢望主持什么大局,——有杨镇长和吴书纪主持,我相信临江新城一定会顺利圆满。我只希望我能够熬过这一劫,多活几年。”尹先发坦然说,“倒是有些话,要跟小叶你说说。”
“主任您说。”叶三省恭谨地说。
“小叶,你能说说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或者说,你的未来有什么规划,想做一个什么样的官员?堂皇一点说,有什么理想?”尹先发问。
叶三省怔住。
他能够给尹先发说他那个古怪的师父和他跟普通人不同的身世?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说得清,说得完的。
“既然选择了公务员,总还是想进步,想拥有更大的权力,这样才能够做更大的事,比如帮助我老舅那儿脱贫。”叶三省认真地回答。
“做大事,年轻人……应该说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个年代有了很多区别,你们有更多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关心社会,更加自信,这是好事。”尹先发缓缓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参加工作就在供销社,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当个供销社的主任或者副职也行,为什么呢?觉得实惠。天天都有人请吃饭喝酒,亲朋好友都来打你批条子买东西,脸上有光,很现实吧?但的确是我那时的真实想法,后来‘努力’了十几年二十年,也算有了点小权力,吃个饭可以报销一下,也有人请,也受人恭维,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成就感和满足感,我经常想,这是什么原因?找不到答案,直到最近这段时间,一个人*冥想,才算有点收获。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受到小叶你的刺激。”
“答案就是理想不够远大,不够纯粹,不够堂皇。”尹先发表情庄严,“总结自己的一生,我的结论是,要树立远大理想,而且这个理想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比如‘为人民服务’。因为个人利益很容易满足的,你想钱,就会发现很多渠道和方式可以通过权力去摄取,想女人,有了权力自然就会有人送上门来,想得到尊敬,只要有人巴巴追着捧场,最后你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沦为一个庸俗而**的官员。”
“而且结局必然是毁灭。”叶三省接口说。
“不是法律上的毁灭也是身体和精神上的毁灭。”尹先发说,“所以我要问你的理想。不错,你现在这个理想,虽然还不是很明确,至少比我当年要高很多,值得追求。”
“然后,我要跟你说说你目前的情况。你怎么看高云?”
尹先发突然换了话题,突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