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可能。”王洪渊笑道:“他们下来检查工作,老汉(父亲。西川方言,带儿化音)又不在,我只有陪了。”
“检查工作?直接说是来敲竹杠吧。他们敲得来我们就敲不来?他们是县官我们还是现管呢!”伍大聪借酒撒疯,“王总,不要以为我们关系好就不能敲竹杠,革命靠自觉,你来整庄酒还不如把单买了实在。”
“买。”王洪渊继续陪着笑脸,心里腻歪。
伍大聪说得对,县官不如现管,港监局就是海事局,早就改名了,现在还有一些人习惯这样称呼,所有的船舶业务都属于海事局管,但是在临江镇的地头上,船管站的影响更加直接,还不说王洪渊和他父亲都是土生土长的临江镇人。
听起来,船管站跟海事局应该有从属关系,但是实际上,它们之间没有直接的行政关系,船管站是镇正府为了配合当地情况设立的一个机构,由镇正府直接领导,跟海事局只有一些业务往来,互相之间还带着一些争权夺利,互相猜忌,所以今天海事局来了一伙人检查工作,根本就不跟镇正府这边联系。
但是船管站坐镇临江镇码头,租了光利客栈最顶端两个房间,居高临下,整个码头人事尽收眼底,叶三省又时刻在码头巡逻,海事局的车一到,叶三省报告给张鲁,张鲁一心打牌,置之不理,而且知道海事局上了游轮,晚上偏要到游轮上来吃饭,就是存心别别苗头。
王洪渊下午都在招待海事局的人,也陪着打了一个多小时的麻将,输了几千块才下桌,——反正每年年底都要挨这一刀,只有坦然承受。徐姐悄悄来告知船管站一伙人也上来了,他就知道船管站肯定看见海事局的人来了,也跟着来打秋风,所以海事局那边晚上一开宴,他打了庄就赶紧到这边来招呼,果然一进门就被伍大聪拿话抵得死死的。
他倒不在乎这桌饭钱酒钱,但是他王洪渊在临江镇多少也算个人物,这么被人吃拿还要陪笑,心里不舒服,尤其是船管站,三天两头就要在他这里站些便宜,吃吃喝喝,招待朋友住宿,拿些河鲜,他都忍了,现在还要摆这副欺负人的架子,他……继续忍吧。
转身从站在身后的徐姐手中拿过一条烟,撕开一人甩了一包,剩下地放在张鲁面前,说:“先打烟庄,再打酒庄。”
大家一看是烟是中华,气顺了很多,王洪渊又表了态买单,心里高兴,酒庄就喝得顺利而高兴,互相捧场,都说了些义气豪爽的酒话。
王洪渊敬酒敬到叶三省面前时,认真看了一下,笑道:“叶兄弟你是个实在人,我喜欢,我们多喝一杯。”
伍大聪立刻嚷道:“小叶咋就实在了?难道我们就不实在?”
王洪渊认真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都看得到。这一个月小叶来船管站后,是不是工作都他一个人做了?天天在码头上晃的就他一个人,他这个月到我这游轮上的次数起码比你们这一年的次数还多。”
伍大聪笑道:“谁叫他是叶三多呢!就该多做事。”
叶三省到船管站后,把他在正府办公大楼那套工作作风带到了船管站,每天一早提前到达做卫生,把脏乱得像一个狗窝的船管站整理得焕然一新,然后抢着做事,整天都在码头,有事做事,无事就帮着餐馆客栈船老大们做事,不到几天,就被大家用《士兵突击》中的许三多给他取了绰号“叶三多”。
叶三省跟王洪渊喝了酒,心里好生惭愧。
这一个月他到船管站,基本没有人教导他该做什么工作,连日常工作也是从船管站工作职责和工作日历上自学,然后按照他的习惯开始剖析整个船管站的岗位工作,发现问题,考虑解决办法,尤其是刚刚经历了水厂事件,自然把污染问题的警惕带到了船管站,自然,整个船管站工作范畴内,游轮做为第一大污染源进入他的视野,他私下做的工作文档中,如何整治这两艘游轮的污染列了一个专门的文件,正准备找机会向杨中汇报,现在,就放在旁边的公文包中。
到了那一天,这位小王总肯定才发现,勤奋做事,看似憨厚的自己,比起嚣张在明处的伍大聪,坏在暗处的刘学文,损人不利已的白卫国,都要可恶。
王洪渊酒庄打完离开,张鲁立刻吩咐:“小王总买单,那今天抽的钱就先保管好,下次喝酒继续抽,今天的留到后面团年用。免得到时又到处化缘拉饥荒。”
船管站现在一共八个人,叶三省进来后,镇正府笑称现在集齐“八大金钢”了,除了白卫国年龄大一些,都是些精气勃勃的年轻小伙,张鲁驭下不严,——他自己就长期带头麻将。大家乐得散漫,相比工作严肃的镇正府办公大楼,船管站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基本每天晚上都约在一起喝小酒,要么找人请客,要么麻将抽钱,要么轮流做东,有时实在找不到由头,就签个船管站的字先欠着,现在光是码头那几家小餐馆,就欠了两三万饭钱,还不算镇上的餐馆。
这些欠债镇里肯定不会认,张鲁一直想找个办法搞点钱盖账,但是船管站权力范围主要在码头,只有这么大,船来船往也算热闹,但人家都遵纪守法,你也不能像交警那样随便贴罚单,又不像计生办罚款流水巨大,随便截点就是小金库,说不得,只好到时年终效益奖下来,大家都凑一点先付一部分。
“张站长,我有个想法,说不定能够解决我们站的经济问题。”
叶三省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