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山举起鲛人灯一照,惊骇得猛地一蹬腿,往后漂了好几米——只见那没有光照的石壁里,封得不再是表情惊恐的入侵者了,而是一个个孩子!
那些孩子最大的看着十二三岁,最小的可能才是刚会走的年纪。男孩在左手边,女孩在右手边,神色安详地排了两排,双手都交叠在小腹上,像一排逼真的玩偶。
男孩都赤着上身、光着脚,女孩身上则多了件小褂,看起来也很清凉,与中原地区的先民装束很不一样,手腕脚腕上都带着刺青,是一圈未知的文字。
他潜水服头套的对讲机里传来木偶女的声音,木偶女说:“刺青是高山人的文字,这些小孩应该是高山族的人。”
木偶女和蛇皮把瞎子有惊无险地救了出来,三个人一起跟了过来,木偶女翻出高山王子墓的地图——地图被瞎子割下来的半片入水珠保护着,一点也没湿。只见图上除了古汉字,还有一种花纹配饰一样的文字,跟小尸体身上的刺青很像。
“这是什么?陪葬吗?这么点的小孩也杀?”蛇皮看得咋舌,“不是说高山王子是武帝盛潇杀的吗?咱老祖宗真牛逼,瞧人家这斩草除根的手段,‘人间百草枯’啊!”
木偶女说:“这些小孩应该不是人皇杀的,清平司有记载,高山贵族们跟人族一样,生前就会把墓地建好,人皇虽然斩了高山微云,但念在他多年追随,还是给他留了全尸,葬在高山王子早就准备好的墓地里。这应该是高山人的传统,据说他们墓地建好以后,要先把陪葬的人填进去,让他们先‘暖房’。”
燕秋山的目光从那些孩子的脸上扫过,面沉似水,问:“这么说,我们要召唤的高山王子,是个拿小孩当殉葬的人?”
“当时社会大环境就这样,过去女的还裹小脚呢,封建糟粕嘛,大家求同存异。”蛇皮漫不经心地往前游去,“还不都是为了赤渊么,快走吧,我们路上时间耽误得太多了。”
燕秋山喉咙动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想重燃赤渊,难道就只能靠这种……这种……”
“你看不惯的东西太多了,不累么,燕队?”瞎子打断他,“不想修你的刀了?刀剑之灵的秘密,没有比高山人再明白的了。”
燕秋山说:“世界上只有这一个高山人吗?”
“那倒不是,”瞎子说,“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最后一批神兵的下落,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阴沉祭文唤醒的。”
木偶女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阴沉祭文不是起死回生术,姑娘,不可能让死人复活的。”瞎子说,“它只能唤醒不死‘魔’,魔才能不生不灭。”
木偶女:“人魔只在清平司的古卷里有记载,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赤渊封印三千年,人族一统天下,人间灵气枯竭,现在这些没出息的后辈根本没有堕落成魔的资格。疯成毕春生那样的,也只能变成个不上不下的‘人烛’,没有赤渊,世上就根本不可能有新的‘人魔’诞生了。赤渊火不是人力能点的,只能借这些上古人魔之力……啊。”
瞎子忽然住了嘴。
只见狭小的墓道到了尽头,尽头处,有一面巨大的“水晶墙”,里面封着一具男尸。
男尸保存完好,像睡着了,连眼睫毛都分毫毕现,穿着打扮与那些陪葬的小尸体不同,更像是中原人族的样子。看面相,他有三十来岁,并不算老,但嘴角下垂、眉心有褶,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死后仍满怀忧思似的。
“这是……墓主吗?”
“应该是,你们看他的腰带!”蛇皮凑上前,指着那男尸腰带上一块腰牌说,“高山微云生前,被高山王送到人皇身边当随从,腰牌上写了‘微云’两个字……啧,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啊,我以为这高山贵族天天剥削人民,肯定脑满肠肥的,这位怎么一脸苦相?”
“你可以等他醒了问问。”瞎子看了一眼时间,“咱们被困了大半天,时间不多了,子夜之交是十一点,得抓紧了——燕队,你准备好了吗?”
燕秋山的两颊紧了紧。
木偶女问:“水底下怎么写祭文?”
瞎子冲蛇皮打了个手势,蛇皮从入水珠里搬出了装着鲛人血的罐子,他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这回长了记性,小心翼翼地不敢用手碰。
瞎子双手交叠,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嘴里默念了句什么:“起——”
那些陶罐随着他的话音,飘飘悠悠地浮了起来,飞到了封着高山王子的石壁面前。
瞎子:“闪开!”
众人都见识过鲛人血的可怕之处,集体往后退,瞎子一声低喝,所有的陶罐同时撞向石壁,大片的鲛人血泼在了石壁上就迅速凝结,紧紧地在石壁上粘附了一层,它竟然不溶于水!
封着高山王子的石壁好像被刷了一层血色的油漆,均匀极了,石壁后面的男人隐没在血色里,鲛人灯下,那鲜红颜色尤其触目惊心,瞎子转向燕秋山:“燕队,到你了,子夜之前,你要把阴沉祭文用刀刻在鲛人血上,匕首带了吧?”
燕秋山喉头动了动,握紧了腰间的匕首,缓缓上前。
瞎子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的愿望。”
燕秋山闭上眼,片刻,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利刃划破了周遭的水流,瞎子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这时,墓道口有人大喊:“燕队,别!”
声波直接从气泡里飞出来,撞开海水,飞向燕秋山,风神一赶到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燕秋山的匕首落在鲛人血上,划出了第一笔。
一个巨大的气泡从落刀处产生、扩散,将燕秋山与高山王子裹在一起,与其他人隔开,王泽猛地冲过去,却被那气泡重重地弹开——
瞎子大声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想打断阴沉祭?”
燕秋山却突然回过头来,在一片血红中与王泽对视了一眼,居然冲他笑了一下。
王泽手脚并用地挠着挡住他的结界,快气疯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是傻逼吗!燕秋山!你对得起知春吗!知春白死了,死后也不安稳,你……”
燕秋山冲他摇摇头,看了瞎子一眼,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你说的‘上古魔头’,应该没有几个吧?”
瞎子一愣:“什么意思?”
“那就好,”燕秋山笑了起来,“谢谢诸位带路。”
他话音没落,手里的匕首突然伸长,在石壁上撞出了火花,飞快地在石壁上划了几笔,却不是阴沉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