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乔婉容要召见自己,沈放有些诚惶诚恐。
身为负责大内宫禁宿卫的殿前司都虞侯,他自然知道乔婉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不到三年,她已经从一名侍女进升为九嫔之一,而且还诞下了两位皇子,风头正盛。平日就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
再想想自己,已过不惑之年,出任殿前司都虞侯也已经七年了,却一直未得晋升,五品衔似乎成了他仕途的极限。
他也曾试图巴结殿帅高俅,想着“孝敬”些金银,好让高太尉于升迁之事多多关照自己。
可一打听方才知道,要没个几万贯,连高太尉家门都进不去。想想自己的那点俸禄,再想想自己的家底,沈放只得作罢。
不过,沈放也时常心有不甘。
自己虽是蒙荫补入仕,但他自幼习武,加之天生神力,在大内禁军的诸统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与那些徒有其表,实则连一石半之弓都拉不开的官宦子弟岂可混为一谈。
想当年初任殿前司都虞侯之时,时逢官家领着诸皇子帝姬出城踏青赏景,他自然随驾护卫。当时,刚满六岁的皇长子赵檀非要骑马,结果所乘御马被草丛中的一条毒蛇所惊,狂奔不止。危急关头,正是沈放果断出手,勒停了惊马,救下了大皇子。
一时间,沈虞候的神力和忠勇在后宫传为美谈,就连官家也称赞他有“搏虎之勇”。那时候,沈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自以为晋升指日可待。
可是,这一晃就是七年。这七年以来,沈放自认恪尽职守,忠心耿耿。每早晨起,必习练刀法拳脚,从未懈怠。而且,和那班只知道喝酒耍钱的官宦子弟相较,他在当值时也从不饮酒,兢兢业业。
可到头来,当年和他一起入职大内禁军,他任殿前司都虞侯时只是金枪班指挥使的王思成,如今已是殿前副指挥使,官居从三品了。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究其缘故,不就是因为王思成的妹妹王氏进了德妃之位吗?虽然这位王副指挥使除了好酒贪杯之外,一无是处,完全就是个银样蜡枪头。
可是,其国舅爷的身份放在那,比什么武艺才干都管用。反正作为大内禁军,武功这玩意儿兴许十年八年也用不上一回,安心领俸就是了。
沈放虽心怀不满,背地里也曾有过抱怨。但既然自己既无位列三公的爹,也无作嫔妃的姐妹,加之自己也不善于阿谀奉承之道,那也只能认命了。
退一步想,能做到从五品之位,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是,若想重显沈家当年封候拜相的荣光怕是不能了。
不过,今日乔婉容突然召见,除了让沈放有些意外,他心中隐约感觉有些异样。要知道,嫔妃单独召见大内禁军统领,这本身就与宫制不合。
所以,当乔婉容身边的贴身侍女悄悄将沈放引到内阁时,沈放脑海里不免浮现联翩。
见过了君臣之礼,乔婉容先给沈放赐了座,然后一摆手,让侍女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沈放更加紧张了。此时已是清秋之月,一缕汗水却从他的兜鍪里滑出,顺着脸颊渗进了脖颈。
“沈虞侯不必拘紧。”乔婉容轻声道,“此番请虞侯前来,只是本位见虞侯日夜宿卫禁宫,甚是操劳,特备了些茶点,答谢虞侯。”
“乔婉容言重了,护卫皇上和诸位嫔妃是下官的本份,何来操劳。”沈放连忙欠身回道。
乔婉容又打量了沈放几眼,接着道:“本位唐突,敢问沈虞侯今年贵庚?”
“下官不才,虚度光阴,已四十有一了。”沈放回道。
“哦……”乔婉容有意将这“哦”的一声拉得很长,随后却没了下文。直到良久之后,又才开口。
“本位若是没有记错,沈虞侯出任此职怕是有些年头了吧?”乔婉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下官惭愧,已经七年有余了。”
“哦,那比本位进宫还早。”乔婉容意味深长地道,“以沈虞侯勇武之才,难道就没想过进位之事?”
这一问,沈放立时听出了弦外之音。不过,对于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沈放更多的惶恐。
“下官但求尽忠职守,这升迁之事岂敢强求。”沈放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乔婉容拋来的这根绳子。
“沈虞侯的忠勇,本位和官家皆早已看在眼里,如今之职,的确是有些屈才了。”乔婉容索性把话又挑明了些。
沈放就算是块木头,此刻也已经听明白了。他连忙把低着的头又压低了些。
“下官何德何能,能得皇上与婉容谬赞。乔婉容之恩,下官没齿难忘。但有用得着下官之处,我沈放定效犬马之劳。”沈放的声音有些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