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为何要迁往京城,韦道全反复考虑过。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要想彻底避开抚南司的耳目,与其躲到偏远之地,倒不如去往最繁华之地。
一则,汴京城人口过百万,自己一家一旦入城,正如滴水归海,飞鸟入林,即可藏于无形;二则,抚南司的人很难想到韦家人会逃往此地,而且汴京乃京畿之地,首善之区,辽人亦不敢轻举妄动。
而经过与抚南司这些年的打交道,韦道安知道,尽管辽人在大宋各地皆设有暗桩,但抚南司与署下各处暗桩皆是单线联络,各暗桩之间相互并不知晓彼此身份。
这意味着,只要避开抚南司的联络人,韦家人的真实身份和过往所为即可被彻底洗掉。
不过,正当韦道全意欲举家脱逃之际,一个人的意外出现却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依照惯例,每隔三个月,抚南司的密使会来到山阴县,在韦家经营的杂货铺,以事先约定的暗号和韦家人联络。
所以,尽管韦家人历经五代,生意早已涉及各行各业,甚至酒楼茶肆也开了几间,但这家韦记杂货铺却一直留着。
而且,每逢桃浪、荷月、桑落、暮岁这四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韦家长房的当家人皆会在这间杂货铺中坐镇。对外的说法则是:韦家自杂货铺起家,历代皆不忘根本,谨守初念。
而抚南司每次所遣之人也并非固定,往往二三次之后皆会换人,而且每次来人皆不会过夜,当日即走。
但大约在两年前的桃浪之月,前来联络之人却有了变化。
此人不仅连着来了三次,而且每次皆在韦家宅院中住了三日,白日里却不知去向,只有日落之后才归。
而当此人于桑落之月第三次前来之时,他竟然在韦家盘桓了近一月时间,行踪诡秘。
韦道全隐约感觉到些许不安,却又不敢询问其中缘由。直到此人第四次到访之时,韦道安才忍不住以有违惯例之由问询此人。
这不问不打紧,一向才得知,此人并非一般的密使,而是抚南司副都详稳,乃当年耶律德未的五代孙,名唤耶律余洪,是妥妥的大辽皇族。
抚南司的皇族亲自前来,而且还连来了四次,这不禁让韦道安心里一惊。
他心里暗想,莫非是自己欲脱逃之事败露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行事谨慎,此事至今只有自己和二儿子二人知晓,断无泄漏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抚南司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自己。
抚南司的皇族副都详稳亲自前来,这是有多重要的任务啊?一想此,韦道全不禁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不过,韦道全却是多虑了。
耶律余洪此番远涉江南,并非是因为有何重要机密而来,甚至他此行以抚南司副都详稳的身份联络韦道安,只是随便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则是为寻找越女剑剑法而来。
话说,这位耶律余洪堪称契丹人百余年来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和所有契丹皇族一样,耶律余洪自幼习弓马,凭借过人的天赋,他早早就在军中崭露头角,十六岁时就随军出战,和宋军屡有交锋。
在十七岁那年,他率百骑在雁门关外和二百宋军遭遇。
一场激战之后,辽军虽然依仗骑兵的优势几乎将宋军悉数斩杀,但为首那名宋军将领的武艺却令耶律余洪叹服不已。
这名宋军在长枪被折断之后,居然以一把佩剑连斩了十余名辽军,愣是在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去。
此人剑法之精妙,令耶律余洪仿佛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彻底颠覆了他对武艺的认知。
他从未想到,一把长剑居然可以在长枪重甲的包围下,如游龙戏水,却又见血封喉。如此这般的击杀之技,和他自小习练的武艺截然不同。
经过此战之后,一向对自己武艺颇为自负的耶律余洪也逐渐意识到,中原武学果然是博大精深,奥妙无穷。
自此,耶律余洪开始潜心研习中原武学,利用南征的机会四处寻访名师。
二十一岁那年,他在五台山意外得到了一册武学秘笈--《般若奔雷掌》,就此醉心于此。十年之后,奔雷掌初得大成,耶律余洪便已横扫塞外,燕山南北,再无敌手。
但耶律余洪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之道学无止境。而且,身为大辽皇族,武学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助辽国征伐四方,彻底征服南蛮之地。
而此番来到江南,耶律余洪的目标就是寻访越女剑剑法的下落。
原本,中原武学门派众多,越女剑并不在名气最大之列,而之所以是越女剑,则是因为耶律余洪经过打探得知,这越女剑相传乃是古越国一女侠所创,她曾受越王之邀,入宫教授越国士卒剑法,最终助越王剿灭了吴国。兵戈盛极一时,称霸一方。
越女剑,既可江湖争锋击技,亦可阵间斩将击马,此正是耶律余洪心目中至高的武学之道。因而,他对这一门剑法也是势在必得。
不过,在得到越女剑之前,耶律余洪却先意外得到了一名“越女”。尽管此女并非真正的越女,而是一名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