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圆圆和梨木雅子同时握紧了拳头,脸上都是难受和不忍。
是啊,因为庞琳也是女性,所以潘婧下意识放松了警惕。这太常见了,试想,两位上司一男一女,你们一共三个人,没有跟谁独处,都很愉快地聊着工作事宜,然后在他们的夸奖、肯定,还带着一点破格提拔的暗示下,你顺势被邀请去看看新产品——这谁又能想到会发生不好的事啊?!
潘婧红着鼻头,在乔屿肩上抽泣。
“我们去了另一个,房间,琳姐和张河都,都在给我讲马上要上市的,高光,修容……她,就是庞琳,她还说,让我试用一下,说说感受,想一下,广告词……”
她带着泣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
乔屿听得心口发堵,伸手去抹潘婧的眼泪。
“之后……琳姐,说,说她要去一下洗手间……”潘婧哆嗦着,嘴唇和牙齿都在打颤,但那股委屈阵阵涌上来,她咬着牙想对乔屿说完,“我以为,她只是离开,一小会儿……我还在写笔记……广告词的文案……”
“然后张河突然,扑了过来——”
她闭上了眼睛,眼泪浸湿了乔屿肩膀处的衣料,“我不知道——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力气好大……他……”
乔屿在内的三个女孩都紧紧地拥住了潘婧,她们的手臂护着她打颤的肩背。
先天生理上的劣势,更别提当时潘婧毫无防备,还只穿着礼服裙,拿着小小的手包,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一个早有预谋还身强力壮的男人?
别再指责“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逃跑”,甚至“为什么要轻信别人来到其他的房间”了——这只是个一心想着工作,想好好上进的女孩,她推脱过,拒绝过,饮料没喝也警惕着两人独处,可人心的恶又怎么能是她完全想象得到的?
恶念,防不胜防。
难道还要每一个潜在的、可能的受害者都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吗?怎么可能!
该被指责的是恶徒,而不是付出信任的她们。
更何况,潘婧已经努力规避到极点了。
“他压着我……扯着我的裙子往上……”潘婧在乔屿怀里抽噎着,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
她在巨大的心理阴影下把发生了什么简单地说完,而这时,她已经失去了痛哭的力气,只有偶尔吸一吸鼻子的动静,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动物。
乔屿隔着玻璃墙和不远处的女警对上视线,她也正随着潘婧的落泪而流泪,嗪着泪光朝女警点了点头。
潘婧的眼睛再次失去了神采,这一次是极度的疲惫导致的。
她喃喃着:“痛……好痛……我不记得、他好像扔了钱,还是说了什么……我不记得……”
“他走了……我躺在地上……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爬着起来……好恶心……我看不清……我要去厕所、我必须——太脏了、我得……”
“好了,好了。”
乔屿轻柔地摸着她的发顶,再次用具有引导力的声音安抚道,“过去了,不要怕,都过去了……”
事情走向异常清晰明朗,被欺负了的潘婧在崩溃下只想把自己弄干净,她从会场里逃了出来,却没有了回去的力气,只能蜷缩在墙角,在恶心和自我厌弃里期盼着自己快点死掉。
乔屿把录音笔递给了梨木雅子,梨木雅子又轻轻地走了出去,把它交给了女警察。
此时已是深夜,接近凌晨,女警察和她的同事一起对照录音里的自述飞快地做着笔录,还原案情。
潘婧满脸疲态地躺在乔屿的怀里,听她软柔柔地哼着歌。
完成了必要工作的女警察投来视线,乔屿领会了她的意思,又给了闵圆圆一个眼神,让她出去和警察沟通。
这个姑娘虽然莽撞了些,共情力也没那么足,却非常锐利冷静,最适合处理反击相关的事。
“——可以匿名?”
闵圆圆又惊又喜,眼里迸发出一团光彩,“好的好的……提交证据然后举报……哦,这样就能先拘留他了吗?!”
“如果有其他的受害者,能征得本人同意后提供更多的证据和口述,会更利于办案。”女警察严肃道,“不必担心,根据相关条文,受害者有申请匿名的权利,这是她们应有的个人保护。”
闵圆圆用力点点头。
证据!
她握了握拳,只要能在婧婧那里拿到带有那个人渣dna或者任何能识别出身份的东西,就可以通过匿名报案把他送进监狱!
闵圆圆这次没再冲过去刺激潘婧,而是摸出手机快速地打起了字。
她在车上时跟梨木雅子交换了联系方式。
安装着透明墙的房间里,梨木雅子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声,她对上闵圆圆的眼神,立刻切出聊天界面,找了个潘婧看不到的角度拿给乔屿看。
乔屿目光快速掠过,微一点头。
“婧婧。”
她抱着这个勇敢地说出了自身经历的姑娘,侧脸轻轻贴在她的额头。
“别担心,我们去找医生姐姐好不好?让医生姐姐帮你把恶心的东西都弄干净,这样你就不脏了,好吗?”
潘婧攥着乔屿的一片衣角。
“是吗?”她颤着声音问,眼里是崩溃后如荧光般的希冀,“真的……吗?”
乔屿分外笃定地点点头。
“真的。”她看着她的眼睛。
潘婧用力动了动喉咙。
“好。”她说,“好……”
于是女警陪着她们一起走向马路对面的妇科医院,那里有一位接到了消息、正在等待体内取样的女医生。
妇科处置室内的床配备着相应的仪器,病患需要岔开腿向下坐,方便医生做检查和取样。
潘婧一把攥住了乔屿的手腕,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
熟悉的裙边上卷和分开腿的动作让她骤然回到了最痛苦的情境中,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桥桥。”潘婧哭着喊,“桥桥——”
眼泪在乔屿的鼻尖汇聚成一颗小小的水滴,她抱着潘婧,忙不迭安慰着她,陪她一起哭。
“乖啊。”乔屿哽咽着说,“很快就没事了,弄干净就好了——”
潘婧死死抱着她,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不住地哭泣。
“裙子脏了,裙子脏了……”她哭着重复着,“好多血……还有那个东西……我妈送我的裙子……”
她本来是要穿着这条充满了纪念意义的毕业礼物,让它见证自己在职场努力上进的第一步的。
它本可以承载更多宝贵的回忆。它本可以。
“我知道。”
乔屿声音颤抖着,“嗯,我知道。”
潘婧的裙子,高跟鞋,细心挑选的饰品,还有精致的妆容,以及最最重要的、她准备了那么久的笔记。
那些她全部努力做到了最好的东西,现在却都成了唤起她噩梦经历的元素。
一个人渣轻而易举地就能让美好的事物变得脏污。
取样、清理、抹药的过程仿佛几年那么长,等潘婧的双腿重新平稳地躺在了床上,她已经不再哭了,又或者说,已经没有能再继续流淌的眼泪了。
然而还有最后一件事,签字。
那是一份授意书,代表着潘婧愿意将自己被强暴的经历和从体内提取到的证据提交给警方,以供查案。
薄薄一张纸,把她直到不久前都在疯狂逃避着的事实确凿无疑地铺开在她眼前。
潘婧的手在抖。
但最终,她握起了笔。
“结束了是吗。”
潘婧看着纸面右下角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签名字迹,转头看向乔屿。
“桥桥,结束了……是吧?”
乔屿紧紧抱住了她。
“结束了,都结束了。”乔屿在潘婧耳边说,“婧婧,你好勇敢。”
潘婧没有回答她。
这个经历了强烈苦痛、几次崩溃的女孩在乔屿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
“根据一般流程,我们在征求本人同意后才会通知她的亲属。”公安局内,女警察和乔屿面对面坐着。
“她不想让父母知道。”乔屿说,“我最早问过她要不要让妈妈过来,但显然她没有感受到安全感,反而被极大地刺激到了。”
或许是羞于启齿,或许是不想父母也跟着难过……潘婧的确是这样的姑娘,上进努力,又柔软得不可思议。
“我们了解到她在沪城独居。”女警察沉吟道,“她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如果没有亲属的话……”
“等她醒来,我跟她聊聊吧。”
乔屿想了一下说,“报案和签字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她对继续跟进案情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充满了心理阴影的地方,让时间治愈自己的伤口……”
她轻轻呼出口气:“总之,我先和她聊一聊吧。”
女警点了点头。
潘婧醒来时是第二天下午,她睡得太沉,睁眼时几乎有了一种自己已经死去,正身处天堂的错觉。
那个分外熟悉且极有安全感的柔和嗓音响起:“婧婧?”
潘婧眨了眨眼,下意识去寻乔屿的位置。
午后的日光从病房的窗户穿过,洒得乔屿半张脸都是暖金色的。
真好看……
潘婧呆呆地看着那张明艳漂亮的脸,终于浅浅弯起了唇角。
“醒啦”
坐在床边的乔屿趴下去,眯眼抱着潘婧蹭了蹭,长发流泻在她的胳膊和手上,软软的,有点发痒。
她们像一对闺蜜日常聊天那样凑在一起,小声讲着天花乱坠的事,从哪家奶茶最好喝说到哪个牌子的衣服最常打折,直到梨木雅子端着餐点进来,乔屿扶着潘婧坐起,慢慢喝完了小米粥。
“……圆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