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陈无双端稳了司天监下任观星楼主的架子不动声色,对身穿云纹道袍的年轻道士想要跟他谈买卖的事情嗤之以鼻,但其实刚才那一幕让他深为震撼,孙澄音不显山不露水地现了一手匪夷所思的点石成金之术,将清水悄无声息化为美酒的玄妙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少年的认知,这跟真气修为甚至神识都没有半点关系,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前所未见,也不像是古怪珠子里所蕴含的力量。
而且,自称术法一道独步当今天下的十一品卦师常半仙也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还在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其中奥秘,倒是六品修为的谷雨丝毫不为所动,在侍女看来那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旁门左道,孙澄音就算有能耐把云州境内那条波澜壮阔的云澜江全部施法变成烈酒,也挡不住陈家二爷中仲平先生随手一剑,鹰潭山这些手艺去京都流香江上倒是能博得个满堂喝彩,光靠出手阔绰的达官贵人们打赏,也能混个家财万贯。
陈无双就曾在黄莺儿所在的那艘花船上,见过一对以古彩戏法混迹江湖的兄弟,引得皇子殿下都大声叫好的本事,无非是能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迅速把手里活生生的白兔变成一盘汁水四溢、甘甜可口的西瓜,这能瞒得过不务正业的年幼皇子,却逃不过白衣少年出众的灵识去,显而易见,孙澄音不知比他们高明了多少倍。
尽管邋遢老头上回就多少提到过几句,自从太祖开国就一蹶不振了千余年的道家祖庭,定然不甘心在大周王朝大厦将倾的时候默默无闻,可亲耳听到孙澄音说要凭却邪剑跟自己谈一笔买卖,陈无双还是心里一沉,手指轻轻敲着躺椅磨得光滑水亮的扶手,良久没有开口。
如果孙澄音的身份只是鹰潭山掌教钟小庚的亲传弟子,陈无双倒是隐约能猜得到他的居心,可他不单单是一个修士,说起来拐弯抹角跟司天监陈家还有着一层亲戚关系,他是六皇子李敬廷的姑舅表兄,而李敬廷所娶正妻又是当朝天子亲自下旨赐婚的陈叔愚独女,如此错综复杂,白衣少年很难从中推断他的用意,到底是从鹰潭山的角度出发,还是从江州孙家的立场行事。
“买卖买卖,有买有卖才是正经生意。孙兄先说说,你我二人谁是买家,谁又是卖家?”陈无双从沉默到开口的功夫里,常半仙已经皱着眉连连喝了三四碗坛子里清水所化的美酒,墨莉朝沈辞云使了个眼色,青衫少年立即会意,也上前倒了一碗尝尝,而后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微微朝师姐点了点头,倒出来的确实是酒,而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孙澄音抬头扫了一眼陈无双身后站着的谷雨跟墨莉二人,见他并没有屏退左右再谈的意思,轻笑一声挥动袍袖,他道袍上金线滚绣着的云纹顿时散出朦胧微光,像是有了生命活转过来般,虚影袅袅飘荡而起,三四息时间云水小筑上空就聚起来云层,而后陡然从边缘处好似瀑布一样垂落,整座幽静的院子仿佛都被一层青纱帐笼罩在内。常半仙双眼中神采一亮,就听这手段堪称出神入化的年轻道士笑道:“为防隔墙有耳,行事不得不谨慎一些,还请诸位不要怪罪。谁是买家、谁是卖家,全凭无双公子一言而定。”这个说法倒让白衣少年有些始料未及,挑眉问道:“哦?愿闻其详。”
从一进门开始,孙澄音就是一副不卑不亢谦谦君子的模样,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跟陈无双闲聊家长里短,“镇国公爷跟仲平前辈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人,无双公子眼界非比寻常,却邪剑是何等宝物在下就不多赘述了。这笔买卖有两种做法,一是澄音来做买家,司天监全力助我去采却邪剑,不论事成事败,鹰潭山都愿意把珍藏千余年之久的那副山河社稷图,送与公子;二是我全力相助无双公子采剑,让诸位不必担心越秀剑阁、驻仙山等门派修士的竞争干扰,若是谋事不成分文不取,一旦事成,则要公子接掌观星楼之后,不得再出手打压鹰潭山,如何?”
这笔怎么看都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却让面无表情的陈无双迟迟没有出声。孙澄音所说的山河社稷图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能被道家祖庭拿出来换司天监全力相助孙澄音采却邪剑,想来定当不是一副平常的图画,或许另有玄奥神奇的用处。
再者,孙澄音对却邪剑也不是势在必得,甚至愿意鼎力相助他去采剑,从所提的要求来看,鹰潭山果然是有不为人知的谋划,这件事让他有些不敢擅自做主,起码在没有完全了解师伯镇国公爷的真正心思之前不能率性而为,以免打乱陈家兄弟四人在京里的种种布局。
常半仙嗤笑一声,不屑道:“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山河社稷图这种东西,鹰潭山由得你说了算?”孙澄音摊开掌心往身侧一伸,身后一人立即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卷画轴来双手递到他手上,年轻道士看都没看一眼就送到邋遢老头面前,“前辈不妨过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