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双向来对占卜一事敬而远之,人的一生中充满了无穷的转机和变数,命运这种东西如果真有定数的话,那些寒窗苦读十年之久、不辞万里之遥赶赴京都科考的读书人,又该如何自处?大周太祖李向能得了这么一座天下,很大原因是自身修为高深使然,而非民间百姓传认为的上天注定,就算退一步而言,自称天机子的陈仲平也总比常半仙更让人可信,毕竟好歹真是五境十一品的高人。
白衣少年灵识感知到谷雨跟沈辞云情况正在慢慢好转,墨莉也稳定下来恢复了几分力气盘坐在一旁,心里踏实了不少,老和尚果然有些门道。于是出言讽刺道:“那你先算算,陆不器跟南疆玄蟒现在谁胜谁负了?”尽管骂过姓陆的不是东西,可今时不同往日,陈无双多少对他有一些愧疚,要不是人家果断出手,自己几人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常半仙闻言果然挨个找回来散落在甲板上的六枚“承天通宝”,也不用焚香沐浴,就地随意起了一卦,略微一沉吟脸上就有了喜意,“陆不器受了些伤,不过问题不大,那长虫伤得更重,被他引着往南追去了。嘿,一时半会顾不上再来找咱们晦气。”
陈无双点了点头,不管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这个消息总让人听着欢喜。空法神僧缓缓收回自身真气,笑道:“宅心仁厚,是个好孩子。陆施主乃是越秀剑阁门下的八品剑修,就算老僧想要杀他也不容易,那南疆玄蟒只要没入五境,他定能安然脱身。”
想比于最擅占卜之术的邋遢老头而言,陈无双当然更信任老和尚,而且他自己灵识出众,早就能确定黑蟒不是五境,照这么说陆不器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明年去剑山的时候见着他再道谢不迟,眼下最重要的是墨莉的伤势。
少年不再说话,心里却想起沈辞云那天说起来的事情,自称来自黑铁山崖的蒙面人带着南疆玄蟒一同去了云州,惨绝人寰地灭了花家满门,花千川临时强行晋入五境必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要么境界一落千丈、要么此生无望再进一步,可就算这样也没能奈何得了那凶兽,想来十年之前的黑蟒必然是五境无疑。
可陈无双自信灵识感知不会有错,他们遇上的黑蟒绝对不到五境,最多相当于四境八品的顶尖高手,要说这凶兽不是十年前沈辞云见过的那条,它头颅上确实又有当年沈廷越一剑劈出的伤痕,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南疆玄蟒的境界跌落了,藏身洞庭湖是为了养伤恢复。
这么说,楚州附近肯定有黑铁山崖的人在暗中盯着,但康乐侯派人去降服黑蟒的时候,那些人为什么没有露面阻拦?许家有钱不假,可要说比起实力来,不见得就比百花山庄强,连花家满门都能屠戮一空的黑铁山崖,竟然对妄想收服自家豢养凶兽的侯爷视而不见,这是什么道理?
再者,南疆玄蟒这等凶兽只可能在十万大山中得到,那些蒙面人既然能豢养一条,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为,黑铁山崖就在云州?越秀剑阁眼皮子底下竟然存在一个能随手斩杀五境修士花千川、覆灭百花山庄的强大宗门?
至于说越秀剑阁会不会跟所谓的黑铁山崖沆瀣一气,陈无双倒是不信,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陆不器八品的修为在门中地位肯定不低,应该不会不认识自家盟友豢养的黑蟒,没必要替自己等人拦下它,只要袖手旁观就是,等黑蟒得了手这事就死无对证再也没人知道了。而且,还一举两得,让司天监失去唯一的传人,这种好事实在是千载难逢。
陈无双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本在京城里逛逛赌坊喝喝花酒,活得那叫一个神仙都眼热,自从背着铁箱子出京以来,遇到的事一件比一件复杂,而且看似毫不相干的几件事偏偏盘根错节,似乎其中有着某种隐晦的关联,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跟天天枯坐在镇国公府北边祠堂里的陈叔愚一模一样,难怪陈伯庸让他负责统领一万玉龙卫搜寻情报,老头子用人的眼光确实老到,简直是慧眼识英才。
常半仙收起铜钱来,视若珍宝地细细擦干净,检查有没有在甲板上磕坏边角,好找个理由讹上财大气粗的白马禅寺。老和尚不理他,听见少年叹气,悠悠道:“诸法空相,陈施主何必自寻烦恼?”陈无双一恍神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空相老和尚有什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