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京之前,陈无双一直认为能御剑飞行是一件非常潇洒的事情,尤其是在流香江灯火辉煌的夜里,白衣如雪的英俊少年郎脚踏仙剑乘着明净月色飘然而至,嘴角上若是再有三分似笑非笑的桀骜气质,那绝对能让所有花船上的姑娘倾倒在他怀里。
所以他才对十年都没修出来真气的抱朴诀始终有些耿耿于怀,为这事陈无双有一阵子几乎天天去找陈伯庸评理诉苦,到后来镇国公爷只好长时间躲在观星楼七层上闭门不出,以此求个清静,陈仲平见没了帮手也胡乱找了借口灰溜溜趁夜离了京。
三师叔陈叔愚倒是个实在人,没有避而不见,但每次少年唠唠叨叨说一个时辰,他最多嗯一声代表听见了,其实头也不抬地翻看玉龙卫络绎不绝传递而来的信件,然后挨着提笔回复,再绑在信鸽腿上放出去,周而复始不知倦怠。陈无双怀恨在心,等师父回来第一件事就付出了保证再也不提换门功法的代价,央求着打了几只信鸽烤来吃,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但现在,一连跟着沈辞云飞了快两个时辰的他,却觉得御剑其实是个很辛苦的差事,除了青衫少年还有余力之外,旁人都不好过。常半仙脚下的六枚铜钱像是病入膏肓一样转得越来越慢,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所有铜钱都在轻微颤动,要不是刚才谷雨见情况不对扔给他两枚恢复真气的丹药,只怕早就一头栽进洞庭湖里去了。
谷雨面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一时不吭地服下丹药强自支撑,体内的真气所剩无几,看样子最多也就还能再坚持两刻钟,最要命的是墨莉,那南疆玄蟒的毒很是厉害,只是轻微沾上一丝就让她难以压制毒性,原本在经脉中流动的真气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来。
黑蟒似乎不急着立即就追上来,反而有意放慢了速度保持着八百丈距离吊在后面跟着,兴许是想等几人耗尽了全部真气再动手,八百里洞庭渺无人烟,也不怕他们逃到哪里去。谷雨心知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御剑并排飞到自家主子身边,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解下腰间香囊道:“公子,咱们带出来的东西都在我香囊里,你拿好了。”
白衣少年立即就明白了侍女想要做什么,怒道:“你敢!”谷雨凄然一笑,看向沈辞云轻声道:“辞云公子,我会把你师姐先交给常半仙照顾,你看护好我家公子,莫要让他···我去挡一阵子,你们···别回头看。”
身为司天监观星楼主倾力培养的二十四剑侍之一,谷雨在出京之前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上一个叫谷雨的姑娘死在南疆,这一任谷雨死在南疆玄蟒口中,或许也能算是一脉相承吧。司天监还会有下一个谷雨,但嫡传弟子只有陈无双一个,两者孰轻孰重不难判断。
虽然她体内的真气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但要是真铁了心涸泽而渔地拼命,三境六品的剑修谁敢小看半点?明知道陈无双背后的铁箱子上还封印着仲平先生的两道剑气,可上次对付冯秉忠的时候白衣少年的惨状她还历历在目,连他也没了保命手段的话,几个人就真的谁也活不成了。而且,那剑符只剩下用两次的机会,离剑山开启还有十个月,公子得省着点用才好。
陈无双大惊失色,怒道:“你要是敢去,我立刻自废识海,狗日的剑山老子不去了!”谷雨第一次温柔地笑出声来,目光从容而坚定,轻声道:“要不是为了公子,我真想跟薛山一起去雍州去北境,去杀妖族···像我这样的人,司天监还有二十三个,公子去求求仲平先生,他会让小满来接替我。”
白衣少年楞在当场,暗自后悔怎么就没有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一直以来他都把谷雨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却从来没想过她不过才比自己大了一两岁,也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命人,可惜薛山那王八蛋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沈辞云摇头不肯答应,更没有伸手去接她手里托着的储物香囊,“谷雨姐姐,我还没喝够你亲手泡的茶···”常半仙掐了掐指间,突然也飞到几人一侧,面露喜色喊道:“不必寻死觅活了,老夫起了一卦,转机就在前面不远处!快走快走,那大长虫可要追上来了!”
陈无双第一次对这个冒充自己师父的可恶老头产生好感,忙跟侍女说:“听见没有,这老···常半仙这时候自身难保,不会骗人,他说能困住南疆玄蟒十息就困了十息,他说有转机肯定就有转机,快跟上!”说罢拍了拍沈辞云肩头,后者马上会意,催动佩剑瞬间加速,不给谷雨再商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