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哪儿?”苏凉问。
端木忱微笑,“禁军大营。蔺将军可以去五皇弟府里,谌将军愿意一起的话,都无妨的。”
蔺屾也不生气,但如今并不想再理会端木澈,只笑着问,“听说苏府很大,我们可以到苏姑娘那里借住几日吗?”
苏凉点头,“当然,不可以。”
蔺屾故作伤心地叹气,“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去住军营吧。不对,太子殿下,我若是在京城买个小宅自主,应该也无妨的吧?”
端木忱小时候就认识蔺屾,早知道他是跳脱性子,闻言神色如常地点头,“当然可以。”
“住军营倒是没事,只是难得来了京城,我得招待谌贝贝过几天快活日子!”话落,蔺屾吩咐手下的兵去禁军大营,他勾着谌赟的肩膀就往街上走。
“两位,还要进宫面圣。”端木忱提醒他们。
“忘了!”蔺屾一拍脑门儿。
谌赟有几分从边关初来京城的拘谨,神色无奈说道,“别闹了,这里不是迦叶城,也不是玄北城。”
蔺屾似笑非笑,“不要总是这么正经,京城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
“蔺屾。”
突然听到苏凉叫他,蔺屾立刻推开谌赟跑过来,“有何指教?”
“我想起一件事来,需要知会你。我们宁家原有个得力的管事,姓宋名崎。多年前离开宁家,去了南方。听说他在帮你种橘子?我想请他回来帮忙卖茶叶。”
端木忱嘴角微抽。谌赟憋笑中。
蔺屾闻言,立刻点头,“当然……不行!宋叔是我们家最得力的管事,离了他,橘子可怎么活?”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并不是征求你同意,他也没卖身,我已派人去请,若他愿意回宁家,你拦不住。”苏凉说。
蔺屾叹气,“我家橘子今年若是收成不好,都怪你!”
苏凉轻哼,“我家茶叶定会卖得很好。”话落就要走。
端木忱再次开口,“苏凉,你也要随本宫进宫复命。”
……
从宫里出来,已临近正午。蔺屾当真拉着谌赟买宅子去了,苏凉也没管他们。
她独自骑马路过万家酒楼,听到正儿在叫她,便下马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苏凉离开酒楼,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再次上马回家去。
还没见到顾泠,就见邢玉笙和林雪晴在湖上划船。
“你们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苏凉开玩笑说。
邢玉笙很淡定地说,“我家小,没有湖,晴儿想划船,便来你这儿了。什么外人?哪有外人?你会把家门钥匙交给外人吗?”
苏凉朝着圆明阁二楼看了一眼,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窗边是否有人,但她直觉顾泠在里面。
“苏妹妹快来呀!”林雪晴冲苏凉招手。
“稍等,我把东西放下。”苏凉话落回了圆明阁,上二楼,就见顾泠正坐在她房中看书。
苏凉把给他带的午饭拿出来,“我见到你外公和你表妹了,都长得很好看。”
顾泠没接话。
苏凉有点好奇,“你认识你那小表妹吗?”
顾泠神色淡淡,“幼年见过一次,不认识。”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说你的事。”苏凉微叹。
听到外面林雪晴叫她出去玩儿,苏凉打开窗户说,“我累了,睡一会儿。”话落就把窗子关上了。
又想起一件事来,苏凉再次打开窗户,冲着湖边说,“邢玉笙,你爹给你写了信,在蔺二山手里。”
正在划船的邢玉笙愣了一下,就听林雪晴催促,“那我们快回去吧,拿到信去见祖母!”
“哦。”邢玉笙点头,划着船靠岸,抱着林雪晴下去,两人便回家去了。
……
是夜,宫中设宴,款待凉国越王司徒勰。
苏凉在受邀之列,她没化妆,只是又换了一条素净的裙子,等邢玉笙和林雪晴过来叫她,一起出发。
“你祖母不去吗?”苏凉问邢玉笙。
邢玉笙摇头,“祖母身体不舒服,他们都不去。”这个他们,指的是苗氏和她的儿女们。
“苏妹妹,听说那位瑶光郡主长得很美,你今日见到了,如何?”林雪晴好奇地问。
苏凉想了想说,“也就比木雅美上十八倍吧!”
林雪晴忍俊不禁,“为何是十八倍呢?”
“不为何,我说是就是。”苏凉捏了一下林雪晴的脸。
“那瑶光郡主比我美多少倍?”林雪晴笑问。
“这个,得问你相公。”苏凉说。
跟在后面的邢玉笙,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晴儿最美!比苏凉美十八倍,我说的!”
林雪晴笑歪在苏凉身上,“苏妹妹你要想打他,只管打,可别打我,不是我说的。”
邢玉笙:……真是他的亲亲好媳妇儿。
进了宫,宴会上自是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
苏凉如今只是个太医,本想跟着林雪晴坐,结果她居然有专门的位置,而且很靠前,旁边就是六公主端木芊芊。
如端木忱所言,端木芊芊看起来的确比数月之前成熟稳重很多,安静地端坐在那里,跟苏凉视线对上,也只是平静地移开。
苏凉原以为凉国联姻之事还要再谈,结果宴会开始后没多久,司徒勰就当众替凉国太子,也就是他的侄孙司徒琨求娶乾国嫡出的六公主端木芊芊为太子妃。
而端木熠也没拿乔,爽快应下,并承诺用南风城作为给端木芊芊的嫁妆之一。
位置很靠后的蔺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南风城,苏凉自然不陌生,就是先前她跟魏豪比武嬴来的那座凉国城池,如今端木熠又要还回去。
当然了,这没什么好生气的,两国博弈,不是表面这么简单,那座城池对凉国而言是交易的工具,对乾国亦如是。既然能送,就代表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
于是,端木芊芊的终身大事,就在端木熠和司徒勰二人的笑谈之中定了下来。从头到尾,她只像个摆在那里的花瓶,甚至都没人想过要问她是否愿意。她大概对于自己的未婚夫,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
苏凉倒不是可怜端木芊芊,各人各命,她生来便有公主的荣光,而和亲历来是公主的宿命。
只是跟皇室接触越多,越是让苏凉有一种想要远离的感觉。人生本就不易,她希望自己的生活少点勾心斗角,希望感情的事纯粹一点。
酒过三巡,苏凉只专心地剥葡萄皮,吃葡萄,然后就毫无预兆地听到了顾泠的名字。
苏凉本就低着头,因此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接着把一个葡萄皮剥好,晶莹的果肉放入口中,汁水在齿颊间流淌,很甜。
宴会上的气氛在司徒勰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很快安静下来。连端木忱都端起了酒杯,敛了眼眸。
端木熠面上的笑容褪去,“越王,顾泠姓顾,是乾国人,犯了谋逆造反的大罪,无可饶恕。”
司徒勰叹气,站起身来,面对端木熠,深深躬下了腰,“那是本王嫡亲的外孙,因相隔遥远,对他疏于关照。对顾渊谋反之事的定论,本王没有任何异议,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得到了应有的代价。但顾泠自小性子孤僻,喜欢清静,很少与人来往,与顾渊更是关系疏离,形同陌路。当初的谋反之事,顾泠绝对没有参与其中。恳请乾皇再给本王的外孙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本王可以保证他日后绝不会做任何对乾国不利之事。”
端木熠眸光微眯,看着保持躬身站在那里的老者,淡淡道,“听越王的意思,知道顾泠在何处?”
司徒勰并未起身,深深叹气道,“本王不知,也一直在找他。若乾皇能开恩,撤销对他的通缉,我想他会愿意走出来,过正常人的日子。”
“如果朕不答应呢?”端木熠冷哼。
司徒勰沉声说,“乾皇若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只要本王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端木熠沉默,整个宫殿之中落针可闻。
而司徒勰就保持躬身九十度的姿势,站在那里。他完全可以单独跟端木熠谈这件事,哪怕背着人给端木熠跪下,也不会比如今这样当众苦求更没面子。
苏凉在想,这其实是必须的。对顾泠的通缉,属于乾国的“内政”,司徒勰的行为便是干涉乾国内政,哪怕顾泠是他外孙,那个“外”字,就是两家人的意思。
端木熠就算真要放过顾泠,也要过了明路,让天下人知道,是司徒勰求他的,他只是仁慈宽容,再加上给司徒勰面子,而不是忌惮凉国或司徒勰。
静默的气氛让人感觉很压抑,陡然响起的笑声,让人不由心中一跳。
“还不快扶越王起来?”端木熠仿佛只是走了个神,“越王的请求,朕自然是要给面子的。如今想来,顾泠那孩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的确自小便与众不同,与顾家人并不亲近,常年住在护国寺,普慧大师曾说他颇有佛缘。即日起,撤销对顾泠的通缉吧。”
被司徒瑶扶着直起腰的司徒勰,险些站不稳,又躬身下去,对端木熠道谢。
端木熠笑声爽朗,“不过,朕可以放过顾泠,既往不咎。但他仍是乾国的子民,朕便把长信侯的爵位给他,等他回来吧!”
苏凉知道,端木熠的意思是,顾泠身份可以恢复,但不能光明正大地到凉国去投靠司徒勰,变成凉国人。他把被诅咒的爵位给了顾泠,只要顾泠出现,就会受制于乾国皇室。
从一国之君的角度,谋反大罪诛九族是必要的,因此端木熠此举的确算得上“恩典”。他不接受顾泠成为凉国人,也正常。毕竟,一个被他放过的反贼,日后再帮着敌国来对付他,他颜面何存?
苏凉微微舒了一口气。不管面子下如何暗潮汹涌,今夜过后,顾泠这个名字都不再是个禁忌,他作为新的长信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乾国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