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本拿下了周重,继而连夜亲自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官兵,径直去张来坤家邀功来了。因为,典当行是张家的典当行,皇军冒着得罪周重的风险,帮助张来坤保住了典当行,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以不计回报呢?张来坤就算隐隐约约猜到,周量父子抢劫一案,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但想到周量平常的为人,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桥本观言察色,根本不给张来坤思考的时间,当即趁热打铁,告诉张来坤,周重已经同意在周家的地产上建造粮仓,秉着公平的原则,运粮码头,就必须修在张家地盘上了,否则的话,张家所有祖产、地产的安全,仰或是张家人的安全,皇军也不会保证了。
桥本的恩威法则,再一次在张来坤身上得到了应验。张来坤在鬼子的枪口下,在周量父子的尸首前,张来坤隐隐约约有了一点联想,因而不得不同意桥本的决定。
张来坤家原来的渔人码头,拱手相让,被征用改建成粮草码头。
桥本一郎略施小计,一举多得,留亭镇就此被其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回头话说孔慈安。
她得到日本鬼子进驻留亭镇的消息晚,直到把小女江灵芸寄放在邻居家,这才动身前往留亭镇。江沉阁所在村叫江塘坝,江塘坝与留亭镇有十来里远,小路曲曲弯弯,孔慈安自然不放心江沉阁一个人来去,每次来往都得接送。
那天,她算准时间,走到留亭镇附近时,遇见了许多逆行之人,一打听,才知道东洋鬼子来了。然而,天下慈母一条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孔慈安就是这样,继续朝留亭镇走去,只是心神越走越焦躁不安了。
当孔慈安走到留亭镇不远处,远远看见有两个端枪站岗的日本兵,幸得当时水稻长得有半身高了,孔慈安一见不妙,便立即躲在了水稻田埂上,想着等岗哨撤了再过去。可惜,日本哨兵是轮换制,孔慈安没有机会。
事实上,进出留亭镇的路口有鬼子站岗不假,但市民只需接受岗哨的盘问,是可以自由进出通行的,只是孔慈安害怕东洋鬼子,不知道这样的规矩罢了。
孔慈安苦思无策,眼看着天色渐晚,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心情越想越急,突然,算是急中生智,她想到了既然大道不通,那就走小道。
水稻田里的小道,其实有时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窄窄的泥拢,而湿地泥拢,还有蛇出没。为了许下的承诺,孔慈安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一头扎进了水稻田,朝着私塾后门的方向,艰难跋涉而行。
这样难走的路,孔慈安要不是为了儿子,她绝不会走。好在中秋节的月亮,很快跃上天空,且又亮又圆,把水稻田照得如同白昼,倒也没有迷失方向。不过,这条路,也绝非就此顺利。
江南水乡的特点是,河流沟渠交错,沼泽泥洼遍地。
孔慈安逢河趟河,遇沟爬沟,鞋子陷进了沼泽泥洼,干脆赤足攀沿。终于,历经艰险曲折,在晚上八九点钟时分,她总算摸到了私塾后门。当师母应声开门,看着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孔慈安,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当然,师母也是唯恐发出声响,被东洋鬼子发现动静,这才强忍凄楚,连忙招呼孔慈安进来。
孔慈安叫了声“嫂嫂”,眼泪顿时间倾盆而下,不过,她没有急着去见儿子,而是在嫂嫂的安排下,洗干净了身子与脸面,换上了嫂嫂的衣服,这才出堂见人。
江沉阁见母亲突然出现,忍不住惊喜交加,猛扑上去,激动到嚎叫着紧抱不放。孔慈安赶紧用手捂住了儿子的嘴,连声说:“轻点轻点,别让鬼子听见。”而正在油灯下看书的张守仪,见乳母果然出现了,也是喜不自禁,跳将过去,拉着孔慈安的手又蹦又跳,边轻声讨喜地叫道:“寄娘、寄娘!你可来啦,我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