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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浪自从被出卖投靠七十六号以来一直未曾做过出格的事情, 平心而论李志群对他很照顾, 不曾为难。不但如此娇妻美妾每个月两千法币的零花,相当于在军统的十倍待遇。而且李志群做事不喜张扬,面面俱到,对自己也算尊崇有加,渐渐的一心党国的信仰旗帜上出现黑点越来越大。无法控制的开始蔓延,深陷泥沼的身体也变得不受控制,也许再过段时间不可避免的彻底沉沦。
李志群做事向来求稳,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投靠七十六号的四百人,他只要了万里浪,以及三十名原救国军人员,都是相当忠心万里浪的下属。人在精而不在多,收服万里浪也就等于收服一批忠心的下属,从而奠定坚实的基础。
丁默村的找死行为,在他看来已经为自己埋下祸根,将来下场不会太好。南造云子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可以推断,易地而处如川岛芳子犯下同样错误相信其惩罚只有剖腹自杀的结果,相反南造云子只是停职,从而确定身份可能不一般,决定紧跟其脚步的思路。
“来来来,坐下谈。”李志群示意万里浪端坐,亲自给倒茶分烟,态度和谐没有趾高气昂。
“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说句心里话,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选择做汉奸。唉,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每每惊出一身冷汗,吃了砍头饭,横尸当场。”李志群摇着脑袋感慨道:“昔日,我投身革命化身共党人员, 增幻想有朝一日为国为民献出生命, 于愿足矣。世事变迁, 水火凝练了我一双慧眼, 看透很多事情, 突然有一天心中的信仰轰然倒塌,可不是我被中统被捕的时坍塌,你知道为何吗?”
万里浪端着茶不明所以,干嘛要跟他讲过往?“还请主任赐教。”
“哈哈,”李志群神情恹恹,眼神逐渐变得楞杵,像是在回忆过往,“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世界好奇怪,人性好奇怪,当你用善良对待某一人的时候,换回来的是礼貌、平静、嫉妒、仇恨、怨毒。而当你用冷酷无情对待一群人的时候,换回来的却是敬畏、害怕、祈祷、尊敬与推崇。”看到万里浪不懂的表情,李志群摆摆手,“只是一些感慨罢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一点都不简单,尤其是华人。老祖宗不仅仅留下历史悠久的文化瑰宝,同样留下不可驱除的万世恶习。”
“曾经想建了一个美好的华胥之国,人人守礼相敬如宾,没有战争没有烦恼,可惜梦幻泡影罢了。你到乡间村庄看一看都是什么人受到尊敬,是哪些文化人。你在看看村里谁最有钱,他一定是恶人,没有一个善人会成功,因为他的心不够狠。在这个世界,只要你有钱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可以妻妾成群,高床暖枕,别人敬你怕你巴结你。有那么一天,我穿着军装回到村里,起初他们都很羡慕我,夸我有出息,说:嗨志群,你打小我看着就有出息,长大以后果然应验。然而,等他们私下里聊天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表扬只有诽谤与嫉妒,渐渐的我发现周围的邻居来我家串门的越来越少,相反,话里话外冷嘲热讽的越来越多。我开始不懂为何,后来我知道了,因为我这身军装,换来的不是尊敬,而是等着看我啥时候死,好应验他们说的话。”
“那时候我懂得一个道理,要做一个狠人,做一个有钱人。我也不会用我的命去换他们安享太平,不值得。后来我投身国党,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说到这里双拳紧握眼睛赤红,心里的刺永远拔不出来。“在中统那段日子我过得要比在共党轻松自在,不用守什么规章制度,只要你有钱啥事都行,而且手中有些权利,你的钱就源源不断的过来。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日子过了很久,渐渐的迷失自己,大手大脚发现钱永远都不够花,萌生了自己做点生意赚钱的念头。有一天我跟着组长出任务,目标是一位大老板,身价几十万大洋,花园洋房娇妻美妾享尽人间富贵。然而,组长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其打入深渊,不但家产没收,妻妾也要被糟蹋,事后扔进乱葬岗无人问津,更不会有人敢去问。这一幕的出现在我脑海里像是投入一颗炸弹,我突然之间明白,光有钱没用,因为你手里没权,你的钱可以随时被取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于是从哪以后我努力工作,想要得到长官赏识升官发财,将来可以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可惜”李志群苦笑道:“等我努力一段时间马上就要升职授勋时,突然被横空出世的人顶替位子。我当然不甘心,找长官理论,可组长告诉我,顶替的人是处长的侄子,警告我,再闹下去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去。唉于是我又顿悟了,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做善人不行,做有钱人也不行,只能做个有权的狠人,现实却告诉我,这些都没用,因为你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与家庭帮助你,你的努力都无用。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去拼!自己去闯!谁都靠不住,于是我想搏一搏,投靠日本人做汉奸。”
丁默村起身叼着烟渡步道:“我的选择也许是错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后悔。最起码我手里有枪,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想杀我的人我会先杀掉他,想我死的人他也不会好过。就是这般,我到觉得此时此刻才活出个人样来,在上海去哪里都会有人害怕我,害怕我抓他,害怕我抢他们钱,唯唯诺诺,避忌如蛇。”
“哈哈哈”李志群仰天大笑,“痛快,真特么痛快!这样的日子哪怕过一天也值!谁敢跟我瞪眼就赏他一颗子弹,中统那帮道貌盎然的混蛋谁有勇气站在面前承认自己身份,不要说徐恩锃,就是戴雨农来上海也要乖乖藏起来,我谁都不怕!”
万里浪被他一番话说的心里有团火开始燃烧,好像人生就是如此,他说的对,有那么一刻他想起身大声告诉李志群:兄弟今后跟你混了!可是
李志群深谙人情世故,走到桌前沏茶道:“你维护的不是国党尊严,从你踏入七十六号哪天已经失去所有。即便你现在回去又能得到什么?姓戴的会相信你,让你继续留在军统?事情你比我懂,军统以前可能是国党的军统,但如今已经成了他姓戴的军统。制霸一方好不威风,等待你的可能是皮鞭与烙铁,人家用的也是自己亲近的下属,像新来的军统上海站长陈恭鹏之流。又怎么可能重用判投过七十六号的昔日下属,不要在抱有幻想,痛快的活着不是很好吗?”
万里浪低着脑袋,一时静默,想说点什么又闭嘴不言。
“呵呵,是不是雷震山给你画大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