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蒋纹没有作声,音乐仍旧响着,众人欢乐着,她的心随着节奏在舞动。
去就去,她走过去,停在他面前,“不一起?”
陈陷吸着烟,饭酒过后姿态闲适,声音也不同往日的威严,沾上几分放松的懒散,“不了。”
拒绝在意料之中,蒋纹问:“为什么?”
陈陷道:“不会跳。”
“你在这儿生活这么久,怎么不会?”
陈陷没说话,低下头弹了几下烟灰,烟把儿被磕的一晃一晃。
蒋纹静静看他头顶一会儿,出声:“你不想和我跳就直说。”
陈陷听见,嘴角扯了一半,眼皮往上掀,目光笔直,“你非得把人往坏了想?”
蒋纹乘着机会继续,“你对我好过?”
陈陷这回没接话。
烟快烧到手指,温度灼热,他放进嘴里,拧着眉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起身,把烟扔进土里用力捻灭。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热合曼大叔在那边叫他一声,他便没开口,看她一眼,走了。
热合曼大叔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陈陷摆手,大叔又说两句,似做劝说的样子,耳语一番后,陈陷笑了。
音乐声渐渐消失,热合曼大叔的都塔尔(维吾尔乐器)到了陈陷手中。
大家停下舞步,站着坐着簇成一堆,何岩本举着相机跟着一起转悠,也回来一并坐下。
蒋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会乐器?
陈陷随意拨了几个音,蒋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坐在板凳上,都塔尔横架在腿面,指尖扫动琴弦,带出一段异域的曲。蒋纹没有听过这样的歌,但旋律一出,音符仿佛都有归属,她知道这首歌是属于这里的。
葡萄架下,黄土地上,灯火也变得温柔,四周围坐一群素未谋过面的人,不同出处,不同民族,但相同赤诚,尽管这是萍水相逢,辽辽天地如此旷大,却能有幸相聚在这里。
尽管,此后可能再无交集,但蒋纹不觉得难过,她好开心,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令她如此明媚的时刻。
前奏过去,他开口了。
“克里木参军去到边哨
临行时种下了一棵葡萄
果园的姑娘哦阿娜尔罕哟
精心培育这绿色的小苗
引来了雪水把它浇灌
搭起那藤架让阳光照耀
葡萄根儿扎根在沃土
长长蔓儿在心头缠绕
……
葡萄园几度春风秋雨
小苗儿已长得又壮又高
当枝头结满了果实的时候
传来克里木立功的喜报
姑娘啊遥望着雪山哨卡
捎去了一串串甜美的葡萄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
心儿醉
……”
原来他唱歌这么好听的。
浑厚的嗓,辽阔的音,粗野中自带一分柔情,有歌需要都要低吟浅唱,就有些歌要澎湃的力度,嗓音有沉沉的重量,仿佛融进了一抔黄沙,但又那么温柔,温柔到蒋纹一抬眼,这辈子也忘不了他抱起都塔尔歌唱的脸。
他就是歌里去远方的边防兵。
那么她是他的阿娜尔罕么?
有那么一瞬间,蒋纹明白了人们对于西北的向往。
因为高楼大厦遮蔽了双眼,因为霓虹盖住了蓝天,歌唱只在灯光聚焦处,或是灯红酒绿之中,狂欢只是疯狂与寻欢,身体是沸腾的,心是寂静的。
但若有一天,在戈壁上,大漠中,四周静悄悄的,听这样一首歌,越是质朴,越是炽热,晃晃一颗心,震撼是从此明白,这世上真有如此辽阔的地方,住着一群自由奔放的人儿。
蒋纹抬头,今晚的月亮大又圆,
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
她的心儿也醉了。
**
曲消人散已是深夜,蒋纹帮忙洗碗,从厨房出来,两只手冻得红通通的。
晚上很凉,乡下空旷,这种感觉更甚。
她走出去,院子里灯全部熄灭,只留一盏昏黄的小灯,其他人都在房间里聊天,陈陷蹲在石台阶上抽烟。
蒋纹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她挨着他的肩膀,他往旁边让了让。
夜风干燥冰凉,吹来了陈陷身上淡淡的酒气,吹进了蒋纹的呼吸里。
蒋纹侧过脸,问:“怎么不进去?”
陈陷抬了抬手中的烟。
她的目光沿着几缕青烟,又沿回他脸上,“今天唱的歌是什么?”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
蒋纹没懂,“什么?”
陈陷说:“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