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鱼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也烧了三天三夜。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就着朦胧的晨光往上看,便撞进了一个人的目光里。那目光她很熟悉,如幼时那般温暖、温润。
“小鱼儿,你醒了。”管愈心中一松,几日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感觉如何?”
“好多了。”孟小鱼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风光霁月的男子,只觉得他果然是与宇宁王府关系密切之人,那气场就是与众不同。
管愈走到门口,吩咐了人将药端过来,看着小姑娘将药喝下,脸色红润了不少,眉眼也恢复了灵动,这才坐到床边,问道:“小鱼儿,你且与我说说,周之高是如何惹得你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的?”
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眉宇微隆,神色肃然。
他记得七年前,小姑娘虽然也会调皮捣蛋,心地却很善良,小小年纪就知道悉心照顾受伤的他,看到她爹杀鱼都要躲起来。怎的而今竟敢杀人了?
眼泪在孟小鱼的眼眶里转着,只需一眨眼便能掉下来:“半年前,娘病重,墨鱼魁说周之高愿借钱先给娘治病。事后他又反口,说那钱是周之高送给我的,因我答应过会给他为妾。我不依,他便带着人强抢我,打死了娘和后浪,还将罪责栽赃到我头上,又抓走了阿渡,还要抓我去伏法,还拆了我家屋子。”
管愈未曾想到,这刺杀幕后竟有如此冤情,怜惜之情顿起,柔声问道:“你父亲和兄长呢?”
“爹爹在六年前便已去世。”眼泪从小姑娘的眼角滑落,顺着耳畔滴落在枕头上。“哥哥三年前被周之高和墨鱼魁强征去修皇陵,至今未归,也不知是否出事了。我本打算去皇陵找找他。”
管愈伸手递给她一块帕子,想着自己离开孟家后只令人送去些书籍和银两表谢意,却再也未曾去看望过恩人,顿觉愧疚,看着瘦弱的小姑娘,终是不放心,伸手探上她的额头,确定没再发烧,这才说道:“小鱼儿,你且与我好好说说经过。”
孟小鱼将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从墨鱼魁说周之高愿帮她垫付药费到屋子被拆,边说边哭,将一块帕子擦得都能拧得出眼泪来。
“行径如此卑劣!罪该万死!”管愈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这都是周之高指使的,他和墨鱼魁本来就该死!”
管愈好不容易平复好心绪,问道:“这都半年前的事了,你这半年里都去了何处?”
“镇上的彭家书肆。我当时一心想着杀了周之高,为娘和后浪报仇。可周府太大,院墙高,又有守卫,我进不去,便去了周府附近的彭家书肆,跟掌柜的说我到镇上投奔亲戚未找到,求他收留我,我可无偿帮他写书卖书,他便应了。”
“你会写书?”管愈有些不敢置信。
他当年在孟家养伤时,曾拿着树枝在沙滩上教孟家阿兄写字。六岁的小鱼儿学着他们的样子,拿着树枝在沙滩上画鱼。那鱼有个三角形做的身子,小圆圈做的鱼眼和月牙做的鱼尾。她说那只鱼就是她的名字“小鱼”。
他和孟家阿兄每次看她画三角鱼都只是笑笑,并未理她,两人继续在沙滩上写字。
而小鱼儿却说他们写的字没有她画的鱼好看。于是她便只画鱼,不断地画,而且每次都只画一样的三角鱼,就像初学写字的人练习写自己的名字一样。
他当时觉得她并无心识字,怎的七年过后,她竟能写书了?。
“自然。不信你去彭家书肆买本《笑话集》读读,那上面的笑话可都是我写的。”
孟小鱼哪会写书。她不过是仗着自己记忆力好,将梦中读过的笑话整理成书罢了。
“故而你故意留在那处伺机刺杀周之高?”管愈暗自惊奇,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竟会有如此心计?
孟小鱼点头道:“我打听到,周之高每月初二都得陪王氏回娘家,其实不过是去拜见王氏家族中一些为官的亲戚。”
“是你使得周之高下痢的?”
“我不过是在药店买了些巴豆熬成了汁,找机会倒进了他的豆浆里。”
“然后你便于途中伺机刺了他一刀?小鱼儿,你可曾想过,你如此莽撞行事,若非遇上我,你如何保全自己?”
孟小鱼闻言,低头不语。
她本来计划好了,跳下宇宁河后,游到一个无人地段再上岸,然后女扮男装往北走,去皇陵找哥哥和大海哥。可事实说明,她的身体并不如她想象的好,若非遇到管愈,自己还活着与否还真难说。
管愈见她不语,又道:“小鱼儿,你即便有冤屈,也当报官查办,而非自己跑去杀人。”
“我若报官,也就是去县衙告他。县太爷可是周之高的亲戚,如何会秉公执法?”孟小鱼自幼生活在渔村,官欺民怨的事见得多了,哪里会相信官府帮理而不帮亲?
“就算如此,你一个小姑娘,又无武功傍身,怎可冒险去杀人?你报了官,若觉得县令判决不公,可再往上告到宇宁郡府。”
孟小鱼也不再争辩,记起了昏睡前葛玄凯问她的话,眸光透过犹自湿润的长睫毛定定看向管愈:“世子怎会任由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