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婶连连给许刃让了路。
许刃抱着程池上了楼,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床上,转过身对陶婶道:“她例假来了,麻烦陶婶给她收拾收拾。”
“好的。”
陶婶点头,瞥见了许刃裹在她腰身的西服外套:“你衣服也脏了,留着,我给你洗了,送到干洗店,也不方便。”
许刃想了想,便同意了:“那我得空了来取,谢谢陶婶。”
“客气什么。”
—
许刃走出门,看到程正年的书房还亮着灯,门微微开着一点缝隙,便知道,他也在家。
进了家门,不拜访主人未免太不懂礼貌。
许刃走了过去,刚到门口正要敲门,便听到程正年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进来吧。”
许刃推门进去,见程正年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报表,带着老花镜,正在看着。
他走过去,对他恭敬地道了声:“程叔叔好。”
他“嗯”了一声,又问:“程池喝多了?”
“是。”
程正年加重了语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回来就跟那帮子狐朋狗友厮混,倒不如给她放乡下,还能活出个人样子。”
许刃知道,他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说:“程池…”
“六年了,许刃。”
程正年打断他:“她等了你三年,又躲了你三年,不管怎么样,都够了。”
许刃沉默。
“她会走出来的,不管多久,总会的。”
程正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还是以前的许刃,即使穷一点,我也没反对你们,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顿了顿,颇有些意味深长:“恐怕并不适合结婚吧。”
沉默了约莫一分钟。
“程叔叔。”
许刃抬头,与他对视:“我的身体,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他要紧紧抓牢,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你相信我程叔叔。”
他急切,甚至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我保证会好起来,一定会!”
“这你可保证不了。”
程正年喝了口杯子里的浓茶,看着他:“我女儿,值得最好的。”
他咬着牙,沉着声说:“对她而言,我就是最好的。”
程正年手里的茶杯,突然重重地磕在了桌上:“许刃,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了那么点儿小成绩,就可以在我这儿不识好歹起来!我现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你!”
“只要我还留着这条命。”
许刃迎着他的目光:“我就不会放开她。”
他失去过她一次,那种痛彻心扉,仿佛整个世界,全部的人生都已经灰暗,那样的事,他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看来你这些年,倒是越活越回去,当初你肯放手,我非常感谢你,也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看看她现在,她为你受的苦,你怎么忍心…再伤害她。”
程正年说这话,几乎已经是声嘶力竭:“算我求你,你放过她吧!”
许刃看着他满鬓的斑白,有些哑然。
良久,他低垂着眼眸,声音低沉:“我放过她,谁放过我?”
谁放过我?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只是不想像蝼蚁一样悲哀地活着,不想任人支配,这有什么错?”
“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她陪着我,在我一败涂地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对我说,一定要坚强。”
他缓缓抬头,自嘲地笑了声:“其实我一点也不坚强,在监狱里,那些漫无边际的长夜里,我哭过很多次。”
程正年震撼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许刃竟肯在此时对他敞开心扉。
许刃一直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程正年在大雨中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
他的那一双眼睛,太深了。
“我想她,发了疯似的想她,我也害怕,怕她不等我,怕她渐渐地就不那么爱我……”
程正年终于是闷哼了一声,语气稍稍缓了缓:“如果你真这么喜欢她,当初林简的事,你就不会…”他没把话说完,就停住了。
“许刃,并不是我要当恶人,是你自己做了选择…”程正年看向许刃:“好自为之。”
“程叔叔,我不会放弃。”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放开她了。”
程正年冷哼:“即便一无所有,被打回原形也无所谓?”
“没有她,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你就等着吧。”
许刃走出了程家大宅,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他抬头,望向她的房间,窗帘透出了暖黄的微光。
仿佛那才是黑暗中照亮未知前路的指引,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