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又问:“那明早有家人陪着去医院吗?”
“我自己就行。”
护工点点头,再三嘱咐,才端起托盘出去了。
人走后,陈英菊又摆手:“丫头,进来啊。”
她拍拍驰见大腿:“快去,给你同学盛一碗。”
驰见却没动,目光还停留在她脸上。
李久路半侧身子倚着门框,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别麻烦了奶奶,我晚餐吃很饱……”
屋中传来冷笑:“很饱?”
李久路目光微动,看向他。
“喝风喝饱的?”
他这么一说,李久路更不敢进去了。
驰见见她杵着不动,脸色又黑沉几分。
她扶着门框,将话题转向马莲:“您身体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最近喘得厉害。”
久路有一段儿时间没过来,所以很明显发现她的变化,她突然形容枯槁,像生一场大病。
“哦。”
久路点点头,“那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她目光越过驰见,朝陈英菊挥挥手:“陈奶奶,我先走了。”
她走后,驰见紧着眉头看空荡荡的门口,放下手中碗,随意站起。
“外婆,我也先回去了,改天来看您。”
“好好,路上小心。”
驰见抓起桌上的手套,弓身抱了抱陈英菊,大步出去。
他在老宅台阶前追上李久路,手臂一伸,拽住她后领的衣服。
久路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退,后背撞到他胸口。
他凭借身高优势,把她锁在身前。
“你松开。”
“想往哪儿逃?”
“没有。”
久路扭了下,领口紧紧卡住脖颈:“勒着我了。”
“你别挣。”
他手上力道没见轻,语调低低沉沉,响在她耳边。
耳边一阵热气,李久路缩头避开,还是先服软放弃挣扎。
驰见把她拉到旁边的回廊下,头顶没灯,正门大敞四开,刚好遮住这个阴暗角落。
他放了手,李久路立即向后退,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悦。
“生气了?”
他斜靠着墙壁,把皮手套揣进兜里,咬上一根烟。
久路脖颈仍然有种束缚感:“我怎么惹着你了?”
“没有。”
“那这是干嘛?”
“看你来气行不行?”
他点着烟,微微抬起下巴。
李久路咬了咬唇,闷声:“那我这就走。”
她低头向前,驰见再一次逮住她脖领,给拉了回来。
“你……”她气咻咻的说:“有毛病吧!”
“就有毛病了,怎么着?”
“……”
简直莫名其妙。
久路懒得理,挣脱开,要从旁边走过去。
驰见突然直身,长腿一抬,脚掌蹬住对面的柱子,挡住她去路。
他以往有很多面,细致的、专注的、流痞的、易怒的,这么无赖幼稚她还是头一次见。
久路脚步滞住,低头看着面前那条腿,他可能仍然穿得单薄,腿部围度匀称,不显臃肿。
“有话就快说。”
她知道自己口气不太好。
驰见把嘴角的烟拿下来,瞥眼看她:“你和姓马的到底断没断干净?”
“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
他几乎没停顿:“我不乐意。”
她默了片刻。
驰见:“我的意思那天说得很明白,行不行给个准话。”
烟雾在他四周缭绕,他表情固执又骄傲,别开目光,字字句句不近人情,哪儿还有那日站她房间里,说“别有负担”的样子。
李久路抬起头,直视着他。
经历了马小也的事情,她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绕路走,可绕来绕去,终点到不了,反而伤害别人,自己也徒添烦恼。
她开始分辨不清男和女之间的感情了。
由于周克的存在,她最早以为是崇拜,后来又有马小也一直在身旁,所以就以为是陪伴。
可是,她现在又觉得,男女之间的情愫似乎是吸引和想象。
但可以肯定,对她而言,驰见是不同的,因为没人能像他一样,屡次扰乱她的心神。
他对她的影响或许更多,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爱情没降临的时候,谁又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呢。
驰见等得心慌,快速而烦躁地吸掉那根烟:“说话。”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但现在给他答复可能冲动胜过理智,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儿。
“说什么?”
再一次陷入沉默。
半晌,驰见气急败坏:“……你永远都在装傻。”
久路紧了下眉,无论心里如何变化,他质问的口吻都令她不太舒服:“关于马小也,我想我还不需要向你交代。”
“解释一句都没必要吗?”
久路双手缩在袖口里,动了动唇。
驰见看她几秒,腿终是放下来。
他绷着唇轻点几下头,忽然扳住她肩膀转身,将她抵在墙角。
他身体逼近,头下压,嘴唇对准她的嘴唇。
几乎是同时,李久路闭紧眼,睫毛不安的颤动起来。
时间仿佛静止,他的气味和温度那样清晰,她只感觉心脏拧在了一起。
然而,吻却没来。
周围异常安静,李久路缓缓睁开眼,他正垂眸看她,嘴角含一抹玩儿味的笑。
李久路出来只穿一件薄料毛衣,他掌心的力量仿佛破胸而入。
想起来要挣扎,驰见却先一步挪开,已经感受到她心跳如鼓。
驰见双手撑着两侧的墙壁,贴近她耳,一字一句:“你比谁都假。”
没给她反驳的机会,驰见转身走了。
铁门狠狠拍上,留下冗长回音。
这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
临近年尾,气温越发低。
月末这天,李久路列假造访。
她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这次受了点儿凉,脸色煞白,额头疼出一层细汗来。
下午不得已和老师请了假,提前回家去。
江曼煮一小锅红糖水,逼她喝光,又把两个暖水袋塞入被窝,腰上一个,小腹一个。
拉上窗帘,关了灯,江曼悄悄退出去。
李久路这一觉睡到夜幕降临,起来时,屋里黑漆漆不见半点光明。
她开了灯,活动几下,发觉腹痛缓解很多。
楼下同样黑暗,没有人在,挂钟指针指向七点,透过窗子,老人院那边灯火通明。
李久路披了件外套出门,打算过去转转。
到门口,忽然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台阶上走下来。
他出现的猝不及防,久路心头突然咯噔一下,心脏随之加速跳动起来,紧张之中,感觉小腹又传来阵阵坠痛感。
来不及细想为何会有这种反应,驰见已经看见她,脚步顿住了。
他今天穿一件军绿色夹克式羽绒服、黑色休闲裤,剃了利落的短发,显得脖颈很长,耳朵不知是冻的还是回暖缘故,通红一片。
他单手插着衣服口袋,另一手捏着皮手套,纤长的双腿下,脚尖向外,一侧膝盖微弯。
他立在台阶上,整个人挺拔俊朗。
对视几秒,李久路率先提步,迈上台阶。
驰见也往下走。
她轻一轻嗓,冲他微笑了下:“来看外婆吗?”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目不斜视,与她擦身而过,好像没看见她一样。
驰见出门站定,一阵寒风吹来,额前头发跟着动了动,他拿手轻轻拨两下,背过身点着了烟。
见到李久路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这场景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总之看她被无视的样子,心中既解恨又过瘾,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
驰见陶醉在上一刻的潇洒中,觉得对女人就该这样,不能惯着。
他站那儿悠闲的吸两口烟,渐渐地,发觉不是那么回事儿——似乎他无论哪种态度,都得不到她的反馈。
此刻,大门后面十分安静,李久路既没喊住他也没追出来。
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原本他在意的,可能对她而言始终可有可无。
心中失落有,后悔也有。
驰见把烟拿下来,回身看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他撑着门板,以扭曲的姿势,横着脑袋顺门缝往里看。
老宅廊灯带着柔和的温度,院中空旷寂静,一片祥和,哪儿还有李久路的踪影。
他磨着牙齿,烦躁地挥了挥后脑的头发。
电话这时候响起,惊得他跳起来。
翻出来看,接通后,坏情绪转嫁过去:“操,干他妈什么?”
胖子脑袋猛地躲开,确认了下号码,捏着嗓子道:“是我见哥哥吗?”
驰见一冷,这声音他受不了。
“不是。
挂了。”
“别、别啊,见哥,是我是我!”
胖子声音正常了,赶紧道:“喻哥问你看完咱外婆没有,我们准备动身去‘黑龙’,让你直接过去呢。”
驰见想起还有这回事儿,冲那边说:“就去。”
他收线,眼睛盯着铁门,不死心的又趴过去看了会儿,这才跨上摩托离开。
到‘黑龙’另外几人已经等他了,这种聚会每月一次,风雨无阻。
还是同一个包间,这次除了洪喻和戈悦,万鹏也带了个女孩子过去,两人不知是怎么认识的,暧暧昧昧,眉目传情。
驰见扫了眼他们,低头点菜。
他右手坐着胖子,另一侧是洪喻和戈悦,两人整天在‘文人天下’腻味还不够,出来吃饭也跟连体婴似的。
唯独他和胖子形单影只,而胖子只认吃,就自己略显凄凉。
驰见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向旁边瞥了眼,打掉洪喻腰间那只手。
女生肉皮嫩,戈悦疼得缩回去,细声尖叫:“你讨不讨厌!”
“情场失意,你们少刺激我。”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情地看了看他,身体分开来。
戈悦挑眉:“还不是你愿意?
给你介绍嫌这嫌那的,总有借口。”
“我谢谢你。”
戈悦“嘁”一声,歪着脑袋看他:“要不把梁倩倩叫过来?
她老跟我打听你呢。”
驰见眼神警告,把洪喻肩膀架住:“离远点儿,我俩说话。”
戈悦嫌弃地白他一眼,扭过身,到对面找那女生聊天去了。
没多会儿,菜陆续上桌。
驰见罕见地主动开酒,帮洪喻斟满,又给自己倒一杯。
洪喻烟夹在指上,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他平时很少沾酒,别人劝猛了也是浅尝辄止。
今天的阵仗有点大,洪喻问:“外婆身体还好吗?”
“好。”
“最近没犯糊涂?”
“没。”
他意识神游。
洪喻夹了口菜,筷子点点桌面:“你少喝,撒酒疯可没人伺候。”
见他还是那副怏怏不快的神态,又道:“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人家没理你?”
两人种种过往,洪喻最近才略知一二。
驰见瞪眼:“我没搭理她。”
“呦!牛逼!”
洪喻竖起大拇指:“然后呢?”
驰见胸口一堵,气势立马减去一半,闷声:“没有然后。”
洪喻放声大笑。
笑声引来其他几人目光,胖子满嘴是油,吮了吮手指:“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乐呗。”
洪喻腰直不起来,连连摆手:“没事儿,吃你的。”
“你够了啊。”
驰见目光转冷,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口。
过半刻,洪喻勉强忍住,捏着杯子碰了碰他杯口,“来,跟哥具体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
“那小姑娘到底几个意思,一直吊着你?”
“不知道。”
洪喻翘起腿,一副过来人的派头给他分析:“既然对方早就知道你对她有意思,她没明确表态,不是害羞,就是对你没感觉。”
“没感觉?”
他盯着手中杯子,洋洋得意的哼了声:“那天以为我真亲她呢,眼都闭了,心跳快的像打鼓。”
“那是吓的吧。”
驰见手一抖,溅出几滴酒。
洪喻又笑起来。
说笑归说笑,几瓶啤酒见底,洪喻问:“她和那男的分多久了?”
“快一个月。”
“才一个月女孩总要矜持些,或许忘不了人家呢。”
“她和他没什么感情,小小年纪懂个屁。”
“你就懂?”
洪喻含着根鸡骨头看他:“她跟你这么说了?”
驰见顿一下:“我观察的。”
洪喻哼哼笑两声,抬下巴:“行了,少喝。”
驰见今晚情绪低落,啤掺白喝了不少,臭脾气上来,旁人怎么也劝不住。
从“黑龙”出来,他神态自如,字句清晰,酒精不太上脸,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可了解他的都知道,驰见喝多了爱折腾,胖子和万鹏有幸领教过一次,所以借机开溜。
洪喻一边骂他们,一边头疼的看驰见。
驰见靠着墙壁,默默吸烟,半侧脸庞隐在黑暗里,眼望着远处,目光极为深沉。
洪喻把戈悦推过去:“去,拽他回家。”
戈悦拉一下没拉动,过几秒,驰见自己直身:“你俩先回去,我散散心。”
“大半夜上哪儿散心去?”
“我没喝多。”
驰见步伐很稳,这次倒是比以往正常不少:“离家不远,我走着回去。”
“那就一起走。”
身后戈悦晃了晃他胳膊,她爱臭美穿得少,这会儿被风一打,身体抖得像筛子。
洪喻拦了辆车,把她塞进去,报完地址俯身亲了亲她:“乖,先回去。”
“讨厌。”
她不满地瞪他一眼。
“回家等我。”
洪喻安慰小狗似的揉揉她头发,关上车门,快步追上驰见。
夜很深,这条路上只剩两个抱着膀子走的年轻男人。
驰见和洪喻边走边吸烟,醉意被劲风吹散不少。
小泉镇的西面有条浅窄的污水河,上游临着镇上唯一工厂,每到冬天,污水凝结成冰,河岸堆满烂掉的树叶和枯枝。
驰见趴栏杆上吐了一通,更加清醒。
这日月圆,惨淡的白光洒满整个湖面,显得更加凄寂荒凉。
驰见忽然问:“你初恋时候多大?”
“十四吧。”
洪喻想了想,手肘也撑着栏杆:“多远的事儿了,记不太清了。”
“是跟戈悦?”
“不是,当初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洪喻拍了拍脑门,实在想不起来:“我说你问这干什么?”
“下个月我满二十,还没恋过,你说正不正常?”
“不正常。”
“啵儿都没打过。”
洪喻忍不住笑起来,搭着他肩膀,“二十年啊兄弟,你应该先去检查……”
“没他妈开玩笑。”
驰见气急败坏地挥开他,顿了会儿:“以前没着急,后来认识她,就都想用她身上。”
“这么正经?”
洪喻清清嗓子:“那不是目标明确吗,勇往直前别退缩啊。”
驰见没说话,眼睛直勾勾望着湖面,月光下,他侧面轮廓比任何时候都要俊美。
许是被寒风侵袭,他嗓音抖而沙哑。
“洪喻,其实那天,我心跳比她快多了。”
这晚洪喻陪着他吹了半宿冷风,脚冻僵掉,浑身热乎气早被吹散,好说歹说才把他弄回去。
第二天洪喻感冒了,驰见却没事儿人一样,洗漱一番,神清气爽地坐在楼下啃油条。
洪喻气不顺,把他祖宗牵出来痛骂一顿,撒手不管,上楼补觉。
上午十点的时候,有顾客来文身。
驰见看过去,觉得这人眼熟。
对方好像也有这感觉,蹙了蹙眉头:“你不是……驰什么了?”
“吴警官,吴波?”
吴波一挑眉:“好记性。”
他也想起来:“驰见对吧,上次在老人院,应该是我给你录的口供。”
驰见笑笑:“对。”
吴波看上去没比驰见大几岁,一身休闲装束,方脸,头发短硬,看上去很精神,很干练。
他想起那晚他的表现,哪壶不开提哪壶:“后来失眠了没有?
看你当时脸色有点白,吓得不轻吧?”
驰见挑挑眉,淡笑回道:“怎么,吴警官是来查案的?”
“不不,刚才开玩笑。”
吴波笑着摇头,他这人并不死板,看上去很好相处:“我来文身的。”
驰见说:“公职人员好像不能随便文身吧?”
“你说那是考警察体检时候不能有,现在怕什么。”
他无所谓地转过头,看着墙上图案:“就算上头管,谁没事儿还扒你衣服,偷着去举报?”
“那可没准儿。”
吴波回身,笑着点点他。
驰见也勾了勾唇角。
“这是你的店?”
驰见:“给人打工的。”
吴波点头:“我想来个满背,有没有好的推荐?”
“呦,文满背我得叫我师傅去。”
“好坏就你吧。”
玩笑归玩笑,最后驰见到底是上楼把洪喻喊下来。
和他敲定图案,吴波跟着洪喻进入文身室,驰见左右没事儿做,给洪喻打下手。
吴波真性情,话多,如果他不说,别人还真猜不出他职业是警察。
总之几人还算聊得来。
他选择图案比较复杂,前前后后来了“文人天下”两三次,又介绍朋友光顾,一来二去混熟了,竟然和洪喻驰见私下喝了顿酒。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大年二十七。
另一边久路学校终于放假,疲惫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这天老人院来一辆救护车,久路听见动静,起身从窗口往外看,医生抬着担架下来,疾步进入老宅。
她放下杂志,迅速下楼去。
车旁和门前围了一些人,不多时,一位白发老人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来,她紧闭着双眼,面如死灰。
“马奶奶!”
李久路难以置信,喃喃道。
护工搀扶陈英菊一步步跟过来,陈英菊手里攥着纸巾,不断拭泪。
安顿好马莲,救护车呼啸而去,院中的工作人员和老人都望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暗声叹息。
旁边护工也偷着抹眼泪,她叫顾晓珊,年纪不大,在老人院工作三年有余,一直以来都是她照顾马莲和陈英菊的起居,也正是安慰马莲别为病情担忧的那个护工。
“晓珊姐,马奶奶怎么了?”
久路走过去。
顾晓珊道出原委:“前一段儿她老人家不是总咯血吗,后来去医院检查,被诊断是肺癌。”
她吸吸鼻子:“病来如山倒,她本来还挺开朗的,得知剩下日子不多以后,整个人都垮了。”
久路抿紧唇。
陈英菊自责道:“都怪我啊,她躺床上睡一整天,我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儿,马莲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良心怎么过意得去啊。”
两位老人住在同一间房,相互陪伴的时间比家属还要多,马莲昏迷不醒,陈英菊比谁都难过。
李久路嗓子堵得难受,什么都没说,帮顾晓珊把她搀进房间去。
夕阳从窗口斜斜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寂寥中一片昏黄之色。
大红色的彩纸摊了满桌子,剪一半的窗花随意扔在那儿。
顾晓珊倒来一杯温开水,哄着她喝了两口。
李久路没有立即离开,想半天安慰人的话:“您保重身体,马奶奶说不准没事儿,明天就回来了呢。”
“是啊。”
顾晓珊接着道:“您也得为您外孙着想,万一真病了,他该多着急啊,是不是?”
还是这句话管用,“对啊,我小见……”陈英菊低语,半晌,打起精神,用力抹了把眼睛。
听到他的名字,李久路出神片刻,眼睛望着桌上的红纸:“那是您剪的?”
陈英菊点头。
“您真厉害。”
久路讨好的说:“是为春节准备的?”
她叹气:“是啊。”
“那您能教教我吗?”
“你?”
她看她一眼,注意力被转移过来:“可不好学。”
“我尽力。”
李久路抿唇笑笑。
她拿一张红纸反复对折几次,握着剪子有样学样,本来也是哄她开心,所以她的心思并未放在剪纸上。
“咔嚓”一下,红纸拦腰剪短。
陈英菊抬眼,脸上终于浮现笑意:“笨丫头。”
久路吐了吐舌。
陈英菊:“慢慢来。”
太阳很快落到山后头,一线晚霞把天空染成绚丽的橘色。
久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垂着眼,状似无意的问:“陈奶奶,驰见最近来看过您吗?”
“来,每天晚上都来,我小见很懂事的。”
陈英菊瞧一眼她手中的红纸:“丫头,这边多了……你没碰见过他吗?”
她说:“没。”
李久路手上失了准,红纸再次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