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居高思危。”荀恽收起笑容,神情很严肃。“大汉中兴,我荀氏内外有宠,权倾一时,必成众矢之的。万一不慎,便是覆家灭族之祸。我自请流放,随轲比能西迁,既能让天子放心,又能避祸。就算荀氏有难,也能有个去处。”
荀文倩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可是这也太委屈你了。你是长子,将来必然要嗣爵,又何必如此?”
“正因为我是长子,更要担起这样的责任。总不能我这个做长兄的不去,却让几个还没成年的幼弟去。”荀恽说道:“行程在即,我无法向父母面辞。你回河东之后,代我向他们解释。”
“这是自然。”荀文倩又叹了一口气。“你要保重。”
荀恽哈哈一笑。“放心吧,我为轲比能师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背后又有天子和你们,受不了委屈。”他拍拍厚实的胸口。“你看我来了休屠泽还不到一年,身体壮得像头牛。”
荀文倩白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远走了。就你现在这粗鄙模样,被父母看见了,少不得要骂的。”接着又一声叹息。“这一去万里,将来再见,你不会像个胡虏吧?”
“不会,我会用先祖所传的学术,将胡虏们教化成大汉的子民。”荀恽信心满满。
“真能如此,你必名垂后世,不愧于荀氏子孙。”
兄妹俩相视而笑,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颍川荀氏自承传自荀子。荀子是先秦儒家集大成者,却一直没能得到应有的名望。很多人提到他,下意识地都会想到他的两个法家弟子:韩非与李斯,却忘了荀子的核心思想并不是法,而是礼法并重。
直到如今,礼法已经成了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荀子依然难以跻身儒门圣者之列。荀彧推行王道,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宣称用的就是荀子心法,以免引起其他人的反感。
荀恽远离中原,教化蛮夷,却不用有这样的顾忌,可以放手施为。
如果能成功,不仅是荀氏几百年的富贵,更是一份精神传承,完全可以将古文派、今文派全部打趴下,从而成为第一流的学术世家。
荀文倩笑道:“我忽然有些羡慕你了,如果我是男子,或许就是我西行了。”
“你虽然不能西行,却可以做个西域学的大学者。”荀恽扬扬眉,慷慨激昂。“等我到了那里,稳定下来,会收集一些西域大国的书籍送给你。到时候你好好研究,成就不亚于蔡令史。”
荀文倩扬扬手,笑而不语,眼中却露出一丝光亮。
她虽不如蔡琰那般聪明,记忆力惊人,却也不是普通女子。如果有合适的条件,她也能做出一番成就。受身份限制,她无法征战沙场立功,却可以做些学问。如果荀恽能为收拾一些资料,她就算无法超过蔡琰,也可以做到并驾齐驱。
西域学的研究与儒家学问不同,严重依赖于手头拥有的西域典籍。蔡琰现在主要是通过胡商安东尼收拾西域的典籍,但安东尼只是一个商人,学问有限,收集来的典籍有大半没什么研究的价值,只能增广见闻。荀恽有更深的学问底子,他能收集到的典籍更有价值。
荀恽用一个人的辛苦,为家族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也为她提供了一个证明自己的可能。
居安思危,小舍而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