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果如胡垆所料,不久便有户科给事中华昶上奏,弹劾负责命题及主考的程敏政提前泄露考题给江阴举子徐经、苏州举子唐寅。
此事传开,正在等候放榜的举子们登时沸反盈天,众口一声要求朝廷彻查程敏政舞弊情节。
朱祐樘早一步得了胡垆传来的消息,尚勉强稳得住阵脚。
他先后派了几批人审讯已经收押的程敏政、徐经、唐寅等人,并将“查无实据”的结果几次公布出来,却始终无法安抚汹汹民意,连朝中部分官员也接连上书,以“难孚众望”为由反对如此结案。
到最后这案件甚至闹至御前,由朱祐樘亲自审理决断。
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受了五十大板,一边是身处风暴中心的程敏政被迫致仕,徐经、唐寅皆除籍充役;一边是掀起这场风暴的华昶遭投闲置散,调任南京太仆寺主簿。
蒙着这场乱事后尚未散尽的阴霾,会试入选的三百余名贡士入宫至奉天殿参加殿试。
等读卷官阅罢试卷分出三甲,呈交朱祐樘御览之时,朱祐樘却打破往年极少更改已定名次的惯例,将列为二甲第六名的王守仁钦点为状元、原列一甲第一名的伦文叙改为榜眼、原列一甲第三名李寻欢仍为探花,至于原列一甲第二名、据说与朝中某位重臣有师生之谊的元学,则落入二甲名录。
待到放榜之日,自是几家欢笑几家愁,而其中最为苦闷难耐者,则无过于已经释放出狱,因无处栖身而借助在李寻欢家中的唐寅。
想到自己踌躇满志而来,却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失去应试的资格,甚至失去士子身份而沦为胥吏,尤其是在得知王守仁和李寻欢俱得高中的情况下,他此刻实是懊丧欲死。
便在他于后院自怨自艾借酒消愁之际,胡垆带着阿飞与朱厚照两个徒弟走了进来。
唐寅登时面红耳赤,若非实在无处可去,恨不得立刻施展轻功逃之夭夭。
胡垆摇头失笑,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身后的朱厚照抢在阿飞之前,笑嘻嘻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在另一只空杯里斟了一杯酒奉给师父,全然没有一点大明储君的架子。
胡垆与唐寅对饮了一杯,问道:“伯虎是否感觉自己此次太过冤枉?”
唐寅举杯示意仍捧着酒壶的朱厚照为自己斟酒——他此时仍只知道这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朱寿”是胡垆新收的弟子——苦笑道:“在下此次虽是遭了池鱼之殃,却也有自己持身不严,被人抓到把柄的缘故,哪还有资格怨天尤人?”
胡垆看他此言倒也由衷而发,悠然道:“先前贫道送你的那番话被你抛在脑后,若今日贫道再送你一番话,你可还能听进耳中、放在心上?”
唐寅双目陡然一亮,急忙起身拱手致意道:“道长若肯见教,在下必然洗耳恭听、铭刻于心!”
胡垆徐徐道:“若你仍有志于功名,将来尚有一个机会,但这机会需要你用十年的寂寞清贫来等候,不知你可有此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