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怎么喜欢歌舞,若是有歌舞助兴,必然是同伴点的。他身边也极少有姑娘陪着,陆莺只见过一次。那是一场很大的宴会,占了洒金湖最大的画舫,宾客满堂,穿着纱裙的女孩子如同蝴蝶,脚步蹁跹地掀开纱幔走进去。有个女孩子很小,大概是第一次待客,心里紧张,踩到裙子摔了一跤,狼狈得很,宴请的主人觉得丢脸,恼怒地骂她出去。容瑾为她解了围,叫了她过去。一场宴会,陆莺总忍不住朝容瑾那里看,她看到,容瑾从始至终没有碰到那个姑娘一下,只叫她倒酒。
他是个真君子,目无淫邪。
陆莺越来越盼着容瑾来。陆莺一直以为,容瑾待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容瑾有时候也会独自过来,若是她闲着,多半都是叫她。她坐在纱幔后,默默地为容瑾弹曲子。容瑾听够了,便离开。
直到这一次,容瑾足足有三个月,未曾来过洒金湖了。自从他听过她的琴,从未有这么久没来过。
容公子好像也到年纪,是不是打算成亲了?
她心里念头纷纭,一曲终了,起身。
顾念将酒杯轻轻放到桌上,平静道:“弹错了几个音。”
陆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也知道自己心里浮躁,弹错了几处,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公子精于此道,听出来了。她微微福身:“是陆莺技艺不精。”
毕竟是老熟人,容瑾下意识打了个圆场:“陆莺姑娘这首曲子是新练的,以前未曾听过。”
陆莺嘴角略弯,看了容瑾一眼:“确实是新曲。陆莺该练好了再弹的,污了容公子的耳朵。”
顾念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容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着顾念笑道:“我都不知道阿念还懂音律。”
顾念轻声道:“略懂一二罢了。”
就算粗神经如汤兴,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太友好的氛围。他终于从自以为一派和谐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安和为什么掐他了。
陆莺一曲弹得不好,心中窘迫,便起身告辞了。汤兴借口去更衣,打算去给画舫上的人说一声,千万别再有别人上来了。
“汤兴你没毛病,”容瑾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到了角落里疾声道,“我带着阿念来吃饭,只我们几个人就好,你还叫别人做什么?!你怎么不直接叫个十几个姑娘跳一段啊?生怕我过得好是?”
汤兴很冤枉:“我再没眼力,也不至于干出这么坑兄弟的事。这不是忘了说了吗?再说这哪能怪我,你每次来,只要莺莺姑娘有时间,不都听人家弹曲子的吗?我一时忘了交代,画舫就告诉莺莺姑娘了。”
汤兴很不服气,嘟囔道:“再说莺莺姑娘本来就是你的红颜知己,你前科那么多,躲得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早晚要叫人家知道的。”
“什么就我的红颜知己了!我就听听曲子,连句闲话都没说过,怎么就成红颜知己了?!”容瑾简直抓狂,“我哪来的前科?!你给我说清楚,不许诬赖我!”
汤兴翻白眼:“你要真问心无愧,你慌什么啊?行了行了,我回去帮你解释,行不行?”
容瑾心累:“您可闭嘴。”
容瑾和汤兴离开,屋里一时寂静。顾念心里像被人倒了一碗苦汤药,从心底苦到舌根底下,只好默不吭声地喝酒。
周临嘉拼命想话题,一时脑抽:“阿念,你会刻簪子吗?”
顾念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他想起来容瑾之前提过,要他刻一把簪子做回礼:“略会一二。”
其实一点也不会,是听容瑾说了之后,才开始了解的。但他想,既然容瑾和周临嘉都提起,大概是有些缘故的。他想听一听。
安和是三个人里面心思最缜密复杂的。他想着顾念八成是生气了,最好趁现在不动声色地帮阿瑾说说好话。他插话道:“阿瑾之前突然告诉我们,他喜欢男子,我们不信,还问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顾念果然放下了酒杯,眼神专注了一些。
“他说,喜欢身材高瘦,白白净净,带些书生气。”安和微笑道,“最好还要会刻簪子的。”
顾念能听出陆莺曲子里弹错的几处地方,肯定是精通音律。容瑾问起时,他却说只是略懂一二。安和下意识以为,这音律的“略懂一二”和刻簪子的“略会一二”,是一个意思。
他心想这可真是太巧了,真是天助我也:“如今看来,这么具体的条件,高瘦白净,带着书生气,簪子还刻的好,他说的这人不就是阿念吗?”
他刻意忽略了容瑾是在说过这话之后,才认识的顾念:“想来阿瑾早就对你动了心,只是一直没有表明心意。”
顾念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其实不会刻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