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党项族族人被士兵送出军营,而王宇庭一直没从苏牧野营帐中出来。
待到晚饭时分,洗砚带着一小队人马回营,带回来许多木薯。
木薯这东西算是雍曲班扎地区一种特产,因多生长在不好走的坡岭沟壑,又很难挖,除了一些山野村民和猎户,少有人喜欢费时间寻找。
洗砚带好苏牧野提到的锄镐作为工具,又挑出来身强力壮一队士兵,背着筐花费一下午挖出来许多木薯。
洗砚交代厨房,把这些木薯磨成粉,储存起来。
此后,只要有时间,洗砚和墨盏就会分别带领士兵出营,主要是挖木薯,顺带着猎各种野味。
许多将士见状,也跃跃欲试想开荤,到后来,路峰专门着人安排列出一张单子,规划好每日能外出打猎挖掘木薯的营队。
在日益艰苦起来的对峙局势中,竟难得的出现了轻松时刻。
粮草还可以东拼西凑,实在不行就放人出去抢南诏或吐蕃军营,阵亡的那些士兵缺口,则需要补充新兵力。
朝廷那边还在拖延,苏牧野则向路峰建议,拉流民和利用俘虏。
流民入军,得抓紧时间训练,利用他们被敌军害的家破人亡的复仇心理。
俘虏那边,苏牧野包揽下来,由他亲自训练。
路峰身边幕僚和军中将领们不信苏牧野能练好俘虏,偷偷在一旁扒墙角。
他们就见木冠木簪、剑眉星目,一身白色宽袍在风中猎猎起舞。
苏牧野脸上波澜不惊,站在瑟缩害怕、眼里却压不住仇恨的俘虏面前,平静地开口。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被震住,国朝军兵摸着脑袋互相瞅,疑惑苏大人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俘虏们却有人茫然,有的若有所思。
说过一遍,苏牧野又开口说一遍。
第二遍他说的还是国朝军兵听不懂的叽里咕噜,但有人已经分辨出来,两遍叽里咕噜不一样,貌似是南诏话和吐蕃话。
猜到苏牧野在用俘虏听得懂的语言跟他们交流,却还是不了解苏牧野在说什么。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俘虏群里,陆续站起来一个又一个的俘虏。
苏牧野已经停止说话了,他就那么平静地负手望着这群俘虏,身上被细碎阳光照抚,脸上没有任何征兆,但平白能让人感受到一份尊重。
渐渐的,越来越多俘虏站起来。
到了最后,只有两人还蹲在地上,他们低着头,看都不看苏牧野。
苏牧野踱步到近前,淡定的神色,一双乌黑冷澈的瞳仁中并未惊起任何的涟漪。
他轻缓地舒展袍袖,慢条斯理道:“你们不是南诏人、也不是吐蕃人,你们是番波斯国人。
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还不敢看我,你们以前见过我,怕被我认出来。”
苏牧野抬头各用南诏和吐蕃语言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引发俘虏们一阵讶异。
苏牧野暗自好笑,看来南诏和吐蕃跟番波斯国勾结的事真的只局限军队上层才知道,看这些俘虏们的反应,他们根本不了解为何番波斯国人会混在军营里。
最终,那两个番波斯国人被带走,苏牧野亲自开始训练这批俘虏。
俘虏本身就是士兵,别看个个抱头鼠窜,那是因为他们惧怕国朝士兵揍他们。
当苏牧野把兵器重新分发到他们手上时,他们立刻变得生龙活虎、充满力量,每个人都迅速恢复到战时状态。
这些俘虏人数不少,足有一个营,自动分为南诏和吐蕃两部分,各自成团,除了苏牧野,在军队里谁的话都不听。
也不能怪他们,被派来国朝土地上打仗的士兵,在本国内多是庶民,没几个听得懂国朝话。
算起来,苏牧野经手的这些俘虏变成士兵的速度远比那些入军流民快,而且素质和作战能力高出一大截。
许多人心痒难耐,忍不住跑去问苏牧野到底跟俘虏们说的什么,怎么就能叫他们那么听话,不担心俘虏作战时反水吗?
苏牧野听了这话只是无所谓一笑。
前几日他收到柳绰来信,信中几句话给了他灵感。
那句话便是“战争的敌人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发动战争那只手。
南诏和吐蕃的求战之士是敌人,南诏和吐蕃的百姓是朋友。”
受到启发,他对俘虏们说的话便是:此战最终两个结局,你们的军队胜利或我们的军队胜利。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做国朝的士兵,南诏人去打吐蕃、吐蕃人去打南诏。
战争胜利后,送你们回国并每人分发俸银五十两白银。
若国朝战败,你们的俸银由我苏国公府出。
愿意入伍的人,站起来。
对这些俘虏来说,他们已经是被自己国家抛弃的人。
自己国家打胜仗,他们回去是战俘,是粥里的老鼠屎,被人戳脊梁骨,领不到任何俸银;自己国家打败仗,他们得等国家拿银子赎身回国,仗都败了,哪里还有银子用来赎他们,等着他们的横竖一个死字。
苏牧野提出的方案,无疑是这群战俘下半辈子有尊严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没人不想活着,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更向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