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兆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叶凤泠身后,她有点担心。从王良品家出来后,叶凤泠就不言不语,木木登登地走着。
偶尔撞到人,叶凤泠也不停下、也不道歉,继续怔怔向前,就像提线的木偶,无法掌控自己的步伐,无助又无法拒绝地被迫向前走着,走到地老天荒、走到海枯石烂,走到生命尽头。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叶凤泠撞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柔兆不得不忙着跟被撞到的人道歉,同时还要急着追叶凤泠的脚步,就在她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时,终于看到叶凤泠停住了脚步。
晚风来袭,风声幽鸣,身旁熙攘人群的吵闹声将叶凤泠的思绪拉回现实。归梦如春,悠绕故乡。
她抬头看了眼这家酒楼。酒楼精巧美丽,八角飞檐上别出心裁的悬挂叮咚铜铃,伴着呜呜风声拂动鸣奏,满是趣味。
帏帽下的嘴咧开笑了笑,迈步走进酒楼。
店小二见有客至,满面春风迎上来,带叶凤泠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又按着她的吩咐上了几碟小菜和一小壶冬樱粉酿。
柔兆紧随其后,甩开迎上来的店小二,一阵风地上了楼,坐到叶凤泠对面。
樱香缭绕,幽幽清远,叶凤泠单手拿起酒壶,仿似未见柔兆脸上的冷然,替她斟了一盏粉红色的冬樱粉酿,“尝尝,苏北特有的酒酿,只有这个时节有。”
柔兆跟了一路,早就口渴,当下也不客气,一饮而尽。放下后只觉嘴里酒香甘醇,余韵微淡,点评了一句:“这酒淡的很。”
“当然,这是专门给小姑娘们喝的,难能喝醉。”叶凤泠摘下帏帽,露出娇颜,淡淡笑开,也仰头饮尽。
柔兆看她恢复如初,有些惊讶,问她可是因为王良品难过。
叶凤泠又饮下一盏粉酿,举止没有平日婉约含蓄,没有吭声,看得柔兆眼下一滞。
远山嵯峨蓊郁,云霞飘渺含情,苏北的天连着青山,青山连着粼粼飞泉,山水草木、雾霭风岚下,小城淳朴自然的风气一览无余。
叶凤泠一手托腮,一手端着酒盏,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歪着头笑望柔兆:“我救王良品的时候,含香馆还只开有一间铺面,他也一贫如洗。几年过去了,含香馆在苏北开到了六间铺面,他过上了高楼庭院,仆从服侍的日子。可他却背叛了我,你说,人心是不是很易变。”
她又是一笑,饮下不知第几盏酒酿,不待柔兆出声,继续道:“我有一个丫鬟,叫紫苏。你没有见过,她也是我在路上救回来的。她为了我……为了我,死的凄凄惨惨的,现在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玉顺山脚下呢,我总会梦到她跟我说她冷,可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我怎么有脸去看她呢,害她的人还在得意猖狂。你看,同样是我救的,对我做的事这么不一样。但他们都离开我了,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风水不太好,你来保护我,也摊上各种事……”
她如同沉入迟暮的山峦,眼中光亮一点一点地熄灭。
柔兆听的面色黯然,淡淡注视着眼前人,极轻地摇了下头:“我的事,同你没有干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见叶凤泠嗤笑一声,不信的样子,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我不大会劝人,也搞不懂你们很多的想法。但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可能你听了会好受些。”
叶凤泠停住手上动作,集中注意力。
“有个小姑娘,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总也长不大。她最害怕的事就是被当作妖怪,可最后她的父母还是把她看成邪祟,卖进了青楼。好在,她遇到一个好心的妓女,结果没多久,妓女就死了。她又过上了不断被嫌弃的日子,直到有人带她进了一个组织。在那里没有人用异样眼光看她,因为大家根本没精力,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练武、出任务。小姑娘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她想让她为这个地方死都行的。可谁料,因为一些意外,她被这个组织踢出来了。”
说完这些话,柔兆冷漠的脸上流露出忧伤,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叶凤泠湛黑眼眸怔怔望她,怯生生道:“你就是那个小姑娘?”
柔兆点头。
铜铃声清脆绵长,铃铃作响,叶凤泠没有想到,柔兆的过往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