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泠见他没有反应,想了想,坐到他面前,正对他的眼眸:“我不排斥与你亲近,但……确实还无法接受这些,再说……再说咱们无媒无凭……”
国朝风气,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婚前男女若情投意合,暗通曲款不算少见,尤其在贵族上流世家。然论及婚姻,仍尊文理儒道——婚前无妨,婚后必守。
苏牧野沉着脸,刚刚叶凤泠的反应绝不是简单地无法接受,她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片刻后,他遽然微动,面上又浮现出淡如纤羽的飘渺之笑。
两人叫醒众人,快速吃了些干粮,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叶凤泠抬头望了眼天空,想要确定时辰,却发现不过是徒劳。
巨石阵中,似乎没有黑夜,只有混沌白日。
这次,叶凤泠跟着苏牧野,没有上马车,而是走在焦黑沙土之上。衙役们还是骑马,纨娘和柔兆仍然在马车上,由褚亮和石头驾车。
许是知晓了焦黑沙土里那些白色光点代表着什么,被看到和发现的尸骨越来越多,经常走着走着就会踩到。
这些白骨有的匍匐于地,有的背倚巨石,或一人独卧,或两人、三人、四人纠缠,有些手上还有兵器,有些身上铠甲腐锈。
风一吹,竟会让人恍惚觉得这里曾是修罗场,似乎能听到哐当哐当的兵戎撞击声。
叶凤泠紧紧抓着苏牧野的手,心中寒气直冒。
“为何会有这么多白骨?”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苏牧野。
苏牧野无声地走在她身侧,目光冷静地看着一些,没有应声。
随着前行的路上的阻挡物增多,脚下变得越来越不好走,叶凤泠不得不边走边小心翼翼绕过一些已锈坏的兵器盾牌。至于白骨,开始她还有耐性地恭恭敬敬绕左绕右。后来因为挡在路上的白骨越来越多,绕都绕不开了,只能用脚比较温和地将其推到一边。
虽然仍然困于“鸟翔阵”,但他们所走的路已经不是第一次走的路了。叶凤泠不知道苏牧野是故意而为,还是有意尝试。倾于地被风吹得扑扑摆动的破旗,以及满地的断刀残戟不光提醒着众人这是一条新路,更让苏牧野的唇角越来越沉。
叶凤泠越走越不安,总觉得掠过发丝的风声中仿佛夹杂了金戈交击人马厮杀的声音。直到第三次经过插着一杆破旗的地方时,她终于意识到出问题了——他们又在原地绕圈!顺着新路走来走回!
苏牧野垂头朝她勾了下唇:“往回走。”
当她们再次回到这杆破旗处时,叶凤泠以及身后所有人只觉疲乏又不甘。他们大家于是选了另一条没走过的岔路。毫无意外的,两刻钟后,又回到了原地。
所有人走的精疲力竭,满心绝望。
苏牧野垂着眼皮,道:“就地休息。”
大家依言从白骨中清理出一块空地,铺上松树枝和树叶,或坐或躺停顿休整。
苏牧野没有回到车上,他带上鹿皮手套,捡起一些锈败的兵器,细细察看琢磨。
走近一杆破旗,用手抻平旗面。布帛已经被风蚀地破败不堪,大洞小洞几乎分解了旗面。可苏牧野还是在上面找到了他要的信息——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虎。
叶凤泠不太明白,更看不出这旗代表的意思,还未开口询问,苏牧野已经笑出声。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亲眼见到。”
“什么?”叶凤泠忍不住问。
苏牧野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滚动暗光:“前朝国号为睦,纪念开国黄帝在睦州发动兵变。睦朝的图腾便是骁勇善战的白虎。”
“白虎……”叶凤泠不由讶异,她知道睦朝国号,但不知道图腾为白虎。
苏牧野却没理会她,转身又从土里的两具白骨之间揪出另一片旗面。这旗面比前一个破损的还厉害,几乎只剩下一块边角,叶凤泠猜测,若不是恰好飘落两具白骨怀里,只怕触土便化为灰烬了。
这块边角虽小,但上面却有一个图案。
苏牧野只瞥了一眼,就神色悚动。
上面是一个变形书写的“御”字,乃王室亲兵才能携带挥舞的幡旗。
陆续又找到几块旗角,皆有同样标记。
灰蒙蒙的光线下,他们还在一些兵器上找到了刻字——减去头顶一点的“卒”字。虽然锈迹颁布,却仍能清晰辨别出来。
苏牧野额角轻颤,凝神望着满地白骨,手指有些颤抖。
叶凤泠极为惊讶地在苏牧野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神情——尊敬仰慕。他定定看着这些白骨许久,才长长吁出口气。再次垂下眼睑,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叶凤泠没有打扰他,只牵着他走到众人坐着休息的地方,让他坐下。
她自己抱着膝盖,默默疑惑,按苏牧野所言,这里的白骨应是睦朝军队,可他们翻遍附近旗子,都只看到一种图腾和文字。行军打仗,难道不是应该至少有两方队伍么?